后脑勺起红点怎么办
楔子
“小海，明天不用喊你姐姐一起上学了，她坍缩了。”父亲拍了拍小海的后脑勺，嗓音中似乎压抑着一丝不易查明的悲伤，但这一丝悲伤在父亲的下一句话里马上被随之而来的家庭琐事淹没，“连同小山一直坍缩的还有她的一整个卧室，再加上厨房的半堵墙。天然气管都埋在那堵墙里，不快点修好，我们爷俩就要跟邻居们一样天天吃方便羹了。明天不要去上课了，我跟老师请了假——我补墙，你搭把手。”
“我宁愿吃方便羹。”小海闷生闷气地回了一句，重重地将卧室门推上，不想再听父亲那恼人的语气。松软的卧室门碰到门框回弹到敞开的位置，真该死。为了便于家庭成员自救，“蓝鲸”——也就是小海现在生活的地方——上的门只能用软性材料制作，而且不允许上锁。于是父亲那千篇一律的唠叨再次传来：“真不知道议会那帮饭桶天天在想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推出《义务教育法》，就是为了让大家死得更明白一点吗……”
小海一头扎在床上，用被死死地捂住耳朵。
父亲变得唠叨而神经质，是在母亲坍缩的那个雨夜之后。那个时候一家人还住在旧大陆上，坍缩还没有今天这么频繁。时间大约是坍缩八年吧，小海也记不分明了，“蓝鲸”上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让大家对时间的触感格外迟钝——除了学校里和议会大楼上悬挂的那两盏硕大无朋的永恒钟，上面以秒表的形式在屏幕上闪动着人类迁移到“蓝鲸”苟延残喘的时长以外，年度、月份、星期都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连太阳和月亮东升西落的自然时间都已经不再分明。地球上的空间早已被坍缩空洞蚀刻得支离破碎，小海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月亮在夜空中闪耀的唯美场景了。
母亲坍缩的那天，正是旧大陆上的梅雨季节。“梅雨是太平洋的暖湿气流途径旧大陆东部时孕育出的旧世界最浪漫的天气，一直要下两三个月。在那个时代，只要你愿意，都能跑到街上去接触那一滴滴从几千米高空直接坠落的雨滴。那个时代的天空没有那么多黑洞，雨滴可以轻松地落下，直到屋顶上，路灯上，阳台上，甚至你的咖啡杯里……”后来在学校的旧日文史课上，小海听老师讲解过旧世界的天气，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些日子的老家总是下着绵延不断的雨。那可是从对流层直接降落到地面的雨啊，旧世界的人类真幸福。
那天睡前，母亲给小海读的是《山海经》里关于一个居住在南极的上古异兽的故事。故事不是很有趣，小海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半夜父亲凄厉的喊叫声将小海从睡梦中撕扯而醒。
“顺子！顺子！”
小海听到父亲的喊声后匆忙跳下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等到他跑到父母的卧室时，只看到僵在已经倒塌的床边的父亲正在将一幅复杂而奇怪的眼镜缓缓摘下，眼神随之透出深深惶恐与绝望。卧室正中偏右的位置只留下了一团黑色的空洞，床，屋顶的吊灯，墙上婚纱照的另一半都已经不见，连同消失的……还有此时原本应当躺在床上另一侧的顺子，小海的母亲。
“妈妈，妈妈！”小海的姐姐小山也闻声而来，在看到那团黑洞与倒塌的床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小山发狂一般地向前冲，在指尖触及黑洞的前一秒中，被恢复神智的父亲一把拉了回来。
“妈妈已经离开我们了，但爸爸和小海不能再失去小山了！你知道吗？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小山！”
小山扑到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父亲抚摸着小山的头发，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划落。那个时代，人类的情感都还很复杂细腻，家人的离去是一件难以接受的悲伤事件。如果那一天坍缩的是姐姐，父亲一定不会被厨房那恼人的半堵墙而分神吧，小海这么想着。
可是那种程度的情感，毕竟只存在于缓慢、永恒而富有浪漫色彩的旧世界了……
一、坍缩纪元
第二天，小海没有留在家里陪父亲补墙。所谓补，无非是在还没有被黑洞所侵蚀的地方建一堵新的墙，将被割裂的墙面画蛇添足的续在一起而已。黑洞不会消失，只是被新墙隔开，因而减少了人们因失误而跌落到黑洞里的危险性。听说人们刚刚搬到“蓝鲸”上时还很热衷于做这件事，但现在依然保持这种习惯的只有像父亲这样古怪的中年大叔了。不过既然父亲已经请了假，也不用去学校了。小海并不太喜欢学校的氛围，因为学校里几乎每一个老师就24小时紧绷着神经，仿佛下一秒坍缩就会发生在教室中一样。不过，只是几乎，再没有希望的地方都会有几个乐天派，比如旧日文史课的庄慧老师——那个给同学们绘声绘色地讲过旧世界梅雨的那个老师。
学校的三大主课是医疗、语言和科学，这也是仅有的为“蓝鲸”议员们所认可的课程。在那些一天到晚为人类未来忧心忡忡的议员们眼中，所有与求生无关的课都不应该占用孩子们的时间，但在市民们的争取下，旧日文史课还是被保留下来了，前提是这门课的老师必须先完成《当代编年史》的教学任务。作为坍缩元年出生的孩子，薄薄的一本《当代编年史》对于小海来说无异于童年记忆，无非只是换了一个更为宏大的视角而已。更让小海感兴趣的是庄慧老师，她的语言富有异样的美感，与小海接触的所有大人都不同。听父亲说庄慧在来到“蓝鲸”前是个写诗的人，而诗是一种按照某种声调将文字组成矩阵的文字——用父亲的话说，是一种极为低效而无用的文字游戏，不过小海依然很喜欢庄慧老师，在她身上，小海能感觉到一股力量，那股力量足以超越“蓝鲸”，甚至穿越旧大陆，飞向人类所未知的远方。
《当代编年史》中的第一例坍缩事件发生于旧历2048年——虽然旧世界的科学家直到两年后才最终确认那是一次坍缩事件，但还是溯及既往地将那一年定为坍缩元年。那一次坍缩事件发生在东南亚一座名叫芽庄的城市，因为被称为“芽庄事件”：一家小杂货店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变成了一个黑洞，被黑洞吞没的除了店主，还有两位刚刚从海滩上晒完太阳，在回宾馆路上顺便买点护肤品的俄罗斯人。周围的人们很快发现任何事物进入黑洞便会消失得不留痕迹，甚至包括人们自己——有几个调皮的小男孩跳入黑洞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黑洞如同海洋吞没沉船一般吞没了那些孩子。还有一个成年人试图将手指伸入黑洞，没入黑洞的那一截手指立刻消失，那个成年人捂着手疼得一边叫喊一边满地打滚，不小心跌倒在黑洞中，那痛苦的叫喊声如被掐断的信号一般在一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截左腿连同脚上的廉价拖鞋，带着求生的惯性留在了世界上。
小海就在“芽庄事件”发生的几天后出生在中国长江入海口的一座城市，后来听庄慧老师说，那座城市是旧世界里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谁在乎呢。像小海这样的孩子，被称为“坍缩世代”，又是一个小海非常讨厌的名词。
“芽庄事件”因为恰好发生在旅游城市而迅速传播到世界，立刻吸引了大量的科考人员以及游客；那名成年人的残肢则在世界著名科研机构中几经流转，最后停留在了NASA的实验室里。当地政府在第一时间封锁了事件发生地，但实在无法抵御创收的诱惑，将黑洞开发成了旅游景点。这一举措在开始遭到了世界各国的抗议，但很快人们的抗议声就被新的事件淹没了：那就是坍缩三年发生的“大坍缩”。
旧历2050年，世界各地纷纷出现与东南亚那座旅游城市相同的黑洞，其中最大的一个出现在美国维吉尼亚州，如同山丘般大小——甚至五分之四的五角大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所吞没。两个小时后，美国副总统史密斯发表了那场简短而著名的“坍缩演讲”。庄慧老师非常欣赏这段演讲，常常引用里面关于宪法和秩序的句子鼓励同学们要活得有尊严。尊严是什么，小海还不能完全领会，但在耳濡目染下，那段演讲小海却已经能背诵出来：
“公民们。刚刚发生在维吉尼亚州发生了一场悲剧，包括我们尊敬的总统在内的三千多人在这场悲剧中失踪。经过确认，这一事件与三年前的‘芽庄事件’一样来源于一股未知的力量，我们的科学家暂时将其命名为‘坍缩事件’。很遗憾，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解释‘坍缩事件’发生的成因，更不可能与之抗衡，但科学家已经初步确认，从今天开始，‘坍缩事件’会变得越来越频繁。伟大的美利坚公民们，我们失去了总统，但幸好，我们还拥有宪法，以及宪法赋予我们的权利和秩序。今天，全世界都处于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危险的境地，我们无法预知我们的生命会何时消逝，但我们可以利用一切机会，在世界完全消亡前……”
“坍缩演讲”没有结束，画面便变成了一片漆黑，成千上万以各种状态和姿态盯着屏幕的观众陷入愕然。很多人以为国会对是否公布这一紧急状态还没有达成共识因此阻断了副总统的信号，但事实上却是……在五角大楼大面积坍缩之后的两个小时零七分钟，美国白宫也随之坍缩了。
“维吉尼亚事件”与“白宫事件”合称为“大坍缩”，而史密斯副总统那场不可能完成的演讲则被称为“坍缩演讲”。这声演讲很快在世界范围内引发出巨大恐慌，一座接一座的城市、一个接一个的国家陷入动乱——仅仅在“坍缩演讲”之后的一个月内，就有二十余个国家的政府在愈加频繁的坍缩事件中宣告解体，人类世界笼罩着一股深深的末日情结。
“大坍缩”发生后半年，各国首脑召集了世界范围内顶尖的科研人员举行了针对坍缩事件的国际会议，会议在确定“鲸落计划”的同时，顺带达成了一项共识：“芽庄事件”发生的那一年被与会人员确定为坍缩元年，从此之后，地球步入坍缩纪元。这一次协商的效率异常地高，因为在国际局势每况愈下的背景下，地球上仅存的九个国家已经组成了“N9”组织，而在“N9”之外，那曾经被各色政权与势力挤满的大陆，已经出现了大片的无主地……
在无主地，坍缩纪年的确定引发了犯罪率的进一步增长；然而在秩序尚能得到控制的国家和地区里，局势反而缓和下来。人们知道，求生的唯一希望，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鲸落计划”了。
二、鲸落计划
于坍缩八年开始的“鲸落计划”，有两个版本。大众版本是，人类将在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为自己打造一艘“诺亚方舟”，然后让“N9”的全部民众迁移上去，共心协力寻找针对坍缩的解决方案。真实的版本与大众版本差别不大，只是迁移到这般方舟上的不是所有“N9”的民众，而只是最精英、最强大的那部分人类。显然，当民众知道事实的真相时会引起巨大的骚动甚至战争，但那个时候旧大陆上的武器尤其是航空器已经基本被销毁，而民众们甚至不知道方舟在哪里——在大众版本中，方舟位于南极洲某处的秘密基地中，就算民众真的发现这一切是一场骗局，也为时已晚。
事实上，这艘方舟位于太平洋南部的“尼莫点”，而它的“真实身份”则是一块名叫“蓝鲸”的巨大人造岛屿。“N9”首脑为“蓝鲸”投入了堪称天文数字的经费，使得“蓝鲸”能够容纳的人口上限逼近一百万。的确，“N9”成员国的人口是这个数字的几百倍，但“蓝鲸”并不需要容纳那么多的人中，它只需要承载起有可能为人类整体寻找到未来的那部分人就足够了。
迁移至“蓝鲸”的首先是各国政要和“蓝鲸”的资助人。然后分别是科学精英、各行各业富有建树的人才、“N9”成员国最精英的特种部队，最后是前几类人的配偶与孩子——譬如小海的父亲是一在旧世界里是个空间物理学方面的杰出青年学者，而庄慧老师的父亲则是“N9”中的首脑人物。依据迁移的原则，不能带父母及未婚夫（妻），因为“蓝鲸”没有太多的资源冗余；原则上也要排除残疾人，在生存危机面前，道义的力量显然非常苍白。
当然该坍缩的还是要坍缩。按照“蓝鲸”议员们的说法，之所以将人类最后的避难所建到这里，是因为通过前五年全球范围的检测，坍缩现象在距陆地越远的地方发生概率越小，于是“尼莫点”便成了最不坏的选择。“尼莫点”位于南纬48度52.6分，西经123度23.6分，这里距离最近的迪西岛、复活节岛西南角的莫图努伊岛和南极洲外海的马厄岛均达2688公里——一个最不可能出现人类活动的地方，此时居然成为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鲸落计划”这个名字，是一位美国生物化学家恩特提出来的。一条鲸鱼死后，其尸体会缓慢地下降至大洋深处，一路为食腐类、甲壳类直至细菌类生物供应足以消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养分，直到完全消失在岁月的暗涌中。恩特和他的同仁们知道，代表着人类有史以来最高科技力的“蓝鲸”，在那边孤独的海域最多支撑一个世纪，甚至更短的时间。纵然那时坍缩还没有大规模降临，“蓝鲸”也可能在物资耗尽或是旧大陆人的进攻面前败下阵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蓝鲸”在建成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沉没了。人类只是在与时间赛跑，看看能不能在“蓝鲸”完全沉没之前逃出生天。
“蓝鲸”是距离陆地最遥远的地方。而“蓝鲸”上的人，注定成为离人类最遥远的生物。
坍缩十年，“鲸落计划”的人类迁移活动基本结束。“蓝鲸”上最终居住了60万人，远远低于它所能容纳的人口上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蓝鲸”需要尽可能多的物资，同时也需要充足的武器来抵御那些没能登上“蓝鲸”的旧大陆人可能组织的入侵。虽然各国政要在登上“蓝鲸”之前已经纷纷下令销毁、隐藏起遗留在“N9”领土上的所有武器，但怎么可能尽除呢？事实上“蓝鲸”上不少议员认为，来自旧大陆人威胁甚至要比坍缩事件还高，因为坍缩事件“没长眼睛”，不会刻意冲着“蓝鲸”发起袭击。
事实上，“蓝鲸”的主要威胁究竟来自坍缩事件还是物资及旧大陆，一直是“蓝鲸”议会里最为针锋相对的矛盾，而议会对这一矛盾的倾向，将直接决定之后10万分钟的扶持方向。主张加大科研力量应对坍缩事件的被称为“科研派”，以议会五大常务委员之一、同时也是坍缩研究所所长的丽贝卡里斯为首；主张最大限度延长“蓝鲸”寿命的被称为“延缓派”，以另一位常务委员、同时也是“蓝鲸”防务大臣庄肃为首。
“科研派”与“延缓派”之间的矛盾基本能在体制内得到解决，但在坍缩十三年第三次“蓝鲸”全体议员会议上，两派之间的争执升级了。
三天前，“蓝鲸”发生了一次中型坍缩事件。从规模上看，这一次坍缩并不算严重，但悲剧的是它发生在储备中心，直接消耗了“蓝鲸”超过五分之四的剩余物资，这引发了“蓝鲸”高层的群体性恐慌。庄肃不失时机的提出了“物资舰队计划”，这成了两派议员决裂的导火索。
“‘蓝鲸’承载着人类的希望。每少一分物资，我们科研人员就要少一分研究的可能，”庄肃转过头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丽贝卡，这个美丽的苏格兰女性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屑与冷漠。庄肃清了清嗓子，继续面向众议员说道，“这也就意味着，人类少了一分未来。为了我们的后KjBCAqT代，旧大陆上的人类也应该奉献出他们的价值。杀死他们的不是在落的各位，而是人类的命运本身。组建物资舰队，看似是对旧大陆的人类进行劫掠，事实上只是为人类共同体提高生存下去的可能，我们只是不得不扮演一个残忍的角色而已。旧大陆的佛教中有一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再说一句：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整个人类。所以，我强烈建议组建物资舰队，我相信我们的战士会在尽可能不使用暴力手段的前提下，从旧大陆人那里获取物资。”
“打着人类共同体的名义去残杀一群手无寸铁的同类，就为了夺取物资么？这和几百年前西班牙人发现新大陆后屠杀美洲原居民有什么区别？” 丽贝卡几乎被庄肃的逻辑弄得窒息，在他说完后立刻起身反驳。
“他们当时有别的选择，而我们没有。这就是区别。”
“我们当然有别的选择。我可以代表坍缩研究所，很负责任地对各位议员说，对坍缩事件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关键性进展，五年之内，我就会把解决方案放到这张桌子上！” 说到桌子两个字的时候，丽贝卡猛然起身，用手使劲拍了拍桌面。她的情绪略有些激动，已然忘记了“蓝鲸”上从来不用纸质材料。
“我并不是质疑丽贝卡女士的研究进展，事实上，我的提议正是为了丽贝卡女士在研究中可以不受物资匮乏的威胁。科研活动未知性很大，丽贝卡女士说五年内可以拿出成果，我也希望她能拿出来。但万一中途出现了困难呢？经过前几天的坍缩事件，我们的剩余物资只能支撑十余年了。到那个时候，再回到可能已经没有人烟的旧大陆上去？我们将代表整个人类在这里等死！”
“如果物资需要用这种肮脏的手段取得，我宁可灭亡。” 丽贝卡双眼中出现了恨意。
“丽贝卡女士！请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我们自己，以及在坐的各位议员，在私自拿到‘蓝鲸’门票的时候难道不明白自己已经背叛了那些支持着‘鲸落计划’，却注定无法拿到门票的民众？听说丽贝卡女士的男朋友也没有登上‘蓝鲸’——我并不是针对您，我的父母也没有来，资源有限。我们的苟且偷生，难道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之所以要活着，难道不是为了让人类保留最强大的科技与基因？我们已经踩着同类的尸体前行了，难道就是为了争取一个忏悔赎罪的机会？”
听到庄肃说到自己的男朋友，丽贝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黯然的神气。她坐了下去，回应了一句：“真是冷酷的思维。”或许这并不是回应，而更像是自言自语。
“的确冷酷，但却是人类为了生存下去所需要的思维。”庄肃看到丽贝卡已经丧失了斗志，将头转向面前的众多议员，眼神坚定而有力。
坍缩十三年第三次“蓝鲸”全体议员会议最终以64票赞成、25票弃权、10票反对的绝对比分，通过了庄肃组建物资舰队的议案。在接下来的100分钟里，议员将大量原本准备用于扶持坍缩研究所的物资批给了防务队。“蓝鲸”上没有货币，一切按需分配，所以议会的扶持指的不是资金流入，而是直接的物资供给。
庄肃打赢了这场战争。只不过这不是他与丽贝卡之间的战争，这是生存与毁灭之间的战争。
三、鳞体现世
“迈克尔，带着那个文件夹去找程轼。”坍缩研究所所长办公室里，丽贝卡凝视着桌子上的劣质牛顿摆良久，终于吐了这一句。迁移至“蓝鲸”时，“N9”明确禁止协带任何没有实用价值的“无用之物”，丽贝卡不得不将这个小摆件拆散藏到实验仪器里，再重新组装起来。牛顿摆本也不值钱——而且“钱”这个概念在“蓝鲸”已经失去了意义。她只是无比地怀念起送她这个礼物的男友，或许他在旧大陆上已经死了吧。无论是坍缩还是动乱，在这个时代都足以致命。
“材料早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不觉得现在找他还有什么用。研究所找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来，不少同事都觉得当初给他三张“蓝鲸”门票是莫大的浪费。另外，听说上个月他的女儿坍缩了，而他居然还有心情修补厨房——要知道，我们研究所里最顶级的科研人员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吃方便羹了！“迈克尔潘洛斯，丽贝卡的助手，旧世界的遗传学家。早先为了让程轼加入研究所，他们之前打过几次交道，但每次交谈都以程轼粗暴地打断告终。“现在去找他，他无也非会说一些诸如‘我们做的研究都没用，无非是浪费物资与时间’、‘神的世界我们不懂’罢了……”
“你说什么？程轼对你使用了‘神’这个单词？”丽贝卡原本耐心地听着迈克尔的抱怨，当听他说到“神”时，丽贝卡立刻来了精神。
“没错。我知道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这件事有点难以理解，不过他真的就是这么说的。”迈克尔微微有点愕然，“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一个人从无神论者变成有神论者，似乎也并不奇怪……”
“但他不是那样的人。”丽贝卡的语句干脆。她紧接着拿起迈克尔为她准备好的文件夹匆匆向外走去，同时留下一句话，“我亲自去找他。”
在去取出行器的路上，丽贝卡用研究所专配的通讯设备联系了恩特——那个为“鲸落计划“命名的生物化学家。
“恩特，我要你以‘鳞体研究小组’的组长的身份向我保证，你和你们小组的十名成员，没有人会将关于‘鳞体’的信息泄露出去。你能保证吗？”丽贝卡语气急促。
“完全能，我可以以上帝的名义向你保证。发生什么事情了？” 丽贝卡的语气让恩特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程轼，他知道有‘神’的存在。”
“你会不会是过于敏感了？‘神’这个词在旧世界是一个口头禅，或许和‘天啊’、‘妈啊’没有什么区别……”
“好了恩特，你只要能保证你的人不会泄露消息就可以了。顺利的话，晚上我会去找你。”丽贝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将出行器的马力开到最大。几个小时后，小海听到了门外有人在喊他父亲的名字。
“程轼博士，您在家吗？”“蓝鲸”上的门都不上锁，为了节约资源又一律不安装门铃，所以有客人来都只能靠口头喊。而“博士”这一称呼，是那些知识分子从旧大陆带来的习惯，“蓝鲸”上的人见面不问身份，一般都真呼其名。
小海推开门，看到一位一身职业装、优雅而带有一丝英气的红发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女子的身后……哦，那是是一台少见的出行器，听说只有议员和少数高级科研人员才能配备的装备……小海正在为出行器走神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你是小海吧？请问你父亲在家吗？我是坍缩研究所的所长丽贝卡，来找你父亲有点重要的事情。”丽贝卡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这眼神让小海突然感到一丝温暖。这时父亲的低吼声从厨房里传来：
“我已经跟迈克尔那个家伙说过了，我跟你们所没什么好谈的。你请回吧。”
小海摊了摊手，脸上露出无奈加惋惜的神色。“丽贝卡，请你不要介意，我父亲自从来这之后就这副德行了。”
丽贝卡没有理会小海，径直走到了客厅：“程轼博士，你说我们不懂‘神’的世界对吗？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讨论‘神’的。你还让我走吗？”
厨房里一时没有了声音。几秒钟之后，头发蓬松、满身邋遢的程轼从厨房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副复杂而奇怪的眼镜。他看了看眼前这个自称丽贝卡的年轻女士，揉了揉可能是因为过度疲劳而充满血丝的双眼：“小海，帮爸爸去物资所申请两个金属大六角螺栓。”
小海应了一声，问到：“我可以坐这位小姐姐的出行器去吗？”
“可以！”“不行！”丽贝卡与程轼几乎同时说道。小海看了看丽贝卡和父亲，沮丧地离开了屋子。程轼靠近窗户，直到看着儿子已经走远，这才回身坐到了椅子上。
“我想我们的话题至少现在不适合让孩子知道。我不跟你客套了——你们也知道了‘神’的存在吗？”程轼的话直指重点。
“不错。你口中的‘神’，我们称之为‘鳞体’。经过这几年的研究，我们已经能确定它就是坍缩事件发生的原因，但是我们既不知道它的目的，也不法与它取得联系。”
“‘鳞体’。这个名字好贴切。”
“好贴切？”丽贝卡重复着对方语句的最后三个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本是敷衍对方的一种手段，但此时丽贝卡却是真心希望程轼能说得更多一些。
但程轼并没有理会丽贝卡发生的信号，他继续问：“现在知道‘鳞体’存在的人，有多少？”
“只有我和一个十一人组成的‘鳞体研究小组’。现在加上你，应该一共是十三个人。”
“干得漂亮，你们连议员那边都没有透露。”程轼嘴上说着“漂亮”，但表情并没有一丝赞赏的意味，反而更多的是嘲讽。
“程轼博士……”丽贝卡试图掌握对方的主动权。
“不要叫我博士了。‘蓝鲸’上没有博士。”程轼再一次打断。
“好，程轼。既然你愿意跟我交流，一定希望我们之前能达成一点结果。我先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关于‘鳞体’的一切，而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加入我们，如何？”
“好。”程轼这一次回答得非常干脆。
“其实早在‘大坍缩’那年，就有几个幸存的目击人声称在现场看到了一种外部装饰着银色鳞片的物体从黑洞驶出又突然消失，只是当时所有人都将坍缩视为一种自然灾难，并没有将目击者的话当真。但随着我和几个同事研究的深入，我们突然发现坍缩事件的背后可能有意识的存在。一开始我们认为是人类当中出现了野心家，想借助这一方式控制世界……”
程轼听到这里，鼻子里哼子一声不屑，但看到丽贝卡严肃的眼神，立刻收敛了神态。
“但通过这几年对‘蓝鲸’上小规模坍缩事件的研究，我们最终在黑洞中捕捉到了‘鳞体’存在的证据。我们基本可以断定，每一次坍缩事件都伴随着‘鳞体’出现，只是人类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因为……”
“因为它是四维生物，对么？”
“不错，它是四维上的存在。存在于三维空间上的人类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偶然观察到‘鳞体’，我们猜测‘大坍缩’因为规模巨大，‘鳞体’出现频率较高，所以才会有好几个目击者。但是，你刚刚说它是四维生物，你怎么知道它是具有生命？”
“你随我来。”程轼没有直接回答丽贝卡的疑问。他站起身，那幅眼镜一直没有离不开程轼的手心。丽贝卡跟着他来到了厨房，因为上个月发生的坍缩事件，厨房的半个墙面如今被一个小型黑洞代替。黑洞外围是程轼新搭上的金属墙体——与其说是墙体，倒不如说是什么研究器械。程轼将手中的眼镜递给丽贝卡。
“戴上眼镜后，你会看到一个小红点。将那个小红点与这里的镜片对齐。”程轼指了指“金属墙体”上的一个不易察觉的镜片，“你就知道为什么我叫他生物了。”
丽贝卡接过眼镜戴上，那个小红点刚刚与镜片对齐，丽贝卡就看到了熟悉但同样震撼的一幕……
“‘鳞体’！”丽贝卡不由自主地呼出声音，“‘鳞体’居然还留在黑洞里！”
程轼赶紧捂住了丽贝卡的嘴：“小声点！”
四、南极虫洞
摘下程轼特制的眼镜，丽贝卡很快平复了心境。两人回到客厅，丽贝卡问道：“程轼博……我依然不懂，你为什么能确定‘鳞体’具有生命？”
程轼抬起头，目光开始开始变得有些空洞。过了几分钟，或许是担心小海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程轼终于叹了一口气，开始触及那一段他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旧历2055年，也就是坍缩八年，更具体一点说，是‘鲸落计划’开始的那一年，我妻子坍缩了。坍缩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我爱人在卧室里先行睡去，而我一直在家里的实验室忙到凌晨三点。那时我刚刚研制出升维探测镜，就是刚刚给你戴上的那幅眼镜。
“升维探测镜用于观察四维空间的物体，我们存在于三维空间，带上升维探测镜的感觉实在很奇妙。一切实体在镜片后的视野里都变得破碎，我甚至能看到我肌肉骨骼，墙面内部的钢筋结构，那种感觉不只是透视那么简单。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决定尝试从一楼的实验室走到二楼的卧室，看看能不能战胜眼前的景象，仅依靠记忆力回到我的床上。而当我成功回到卧室时，眼前断续的景象突然完整起来——或者说，是一个完整的、本不应该出现的事物出现在那一片断续之中。它巨大到充斥了我的整个视野，而且浑身包裹着一层具有金属光泽般的鳞片，那就是你所说的，‘鳞体’。
“那一刻我惊骇而激动，迫不及待地不已地想告诉我爱人这一发现，而当我摘下眼镜时，发现卧室的半张床——那本应该是我妻子躺着的地方——已经坍缩成了一个黑洞。我再次戴上眼镜朝黑洞看去，它还在，而且它发现了我在注视着它，在一阵急速的摆下，它将脸伸到我的面前，凝视了几秒钟，便迅速离开了。”
说到这里，程轼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你能想像吗？作为三维生物的我们如果发现了一张纸上的人在盯着我们，会不会想当然地认为纸片上会存在生命。不可能，那真的已经突破人类的想像力了。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认定‘鳞体’是生物，我已经知道了‘鳞体’是生物，可是它却没有意识到，那个它盯了几秒钟的纸片人也是一个生物。在他眼里，整个地球都只是一张纸，我甚至不能确定它到底是在盯我，还是盯着和我同一个方面的其它事物。我们已经感知到‘鳞体’的存在了，但‘鳞体’却没有意识到我们存在。或许对于四维生命来说，这个要求太为难了吧……”
“爸，你要的东西，物资所今天没有……”程轼刚刚说完，门口传来了小海的声音，“嗯，你们的表情怎么这么凝重？”
丽贝卡恢复了和颜悦色地表情。她对小海说：“我跟你爸爸在讨论让他加入我们坍缩研究所的事情，大人之间的正事哦。”
“那，程轼博士同意了吗？”小海看了看父亲，声音里带了点戏谑。
“同意了。”丽贝卡抢在程轼做出反应前答道，“你爸爸刚刚答应20个小时后去所里工作。这里是地址——”丽贝卡说着点了点左手戴了戒指，程轼的手心感觉到了轻微的击打感。
在推开门离开之前，丽贝卡又丢下一句话：“对了，我手上还有你之前的研究资料。你明天一定要到这个地址来找我。不见不散。”
小海望着丽贝卡消失在门外的款款身姿，又看了看眼中燃起一丝热情的父亲，突然说道：“嘿，老爸，你不会又恋爱了吧？”
20个小时后，程轼朝丽贝卡留在他手心的地址出发了。目的地当然不是坍缩研究所，而是程轼家向东四个街区的一间平凡得让人不会多看第二眼的居民楼。二楼B间，程轼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再向前走五步，然后向左走三步，再右转。”一个声音传来。程轼如指示那样前行，当他右转时，看到屋子里多了四个沙发，一个茶几。丽贝卡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其中的两个沙发上，正在向他微笑。
“没办法，‘蓝鲸’上的门不能装锁，所以只能用了一个障眼法。”丽贝卡和中年男人一起站起身，“我来介绍一下。恩特，程轼；程轼，恩特。”
恩特朝程轼伸出了手，程轼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旧世界的礼仪，希望您不要介意。”恩特对程轼笑笑，程轼也报之以微笑。
“好了，现在你们算认识了，我们开门见山。恩特是我最好的搭档，绝对值得信任，同时他也是‘鳞体研究小组’的组长，是‘蓝鲸’上对‘鳞体’最了解的三个人之一，而另外两个人，就是你和我。现在，我希望你加入我们‘鳞体研究小组’，一起研究对付‘鳞体’的方法。”丽贝卡依然直截了当。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程轼，是这样的，”恩特开了口。程轼知道丽贝卡已经告诉了恩特自己不喜欢被叫“博士”的事，冲她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我们之前其实并不知道您对‘鳞体’了解了那么多。我们之所以几次想邀请您加入研究所，是因为这一份材料。”恩特说完，从沙发底下抽出一个纸质文件袋放在茶几上。
虽然自从登上‘蓝鲸’之后，程轼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纸质材料——准确地说，是再也没有看到过纸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他在旧大陆做研究时整理出的论文手稿。当时他刚刚在虫洞问题上取得了重大发现，并立刻将手稿寄给了他的导师詹姆斯里斯。只是之后地球进入了坍缩纪元，研究也理所当然地中断了。
“这的确是我的手稿。你们怎么得到的？”程轼问。
“这些事日后再慢慢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在手稿中提到地球上某种很大概率存在虫洞，对吗？”恩特反问。
“对。”
“在哪里？”
“恩特，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你们表现出更多的诚意。”程轼将视线转向丽贝卡，“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程轼，我们不可能以三维生命的力量去对抗一个四维生命，我们只能逃亡了。而以人类当下的技术，也无法在地球毁灭或是‘蓝鲸’沉没之前开始星际旅程。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发现的那个虫洞。穿过虫洞，我们”或许就能找到另一个适合我们居住的星球。”丽贝卡回答。
“丽贝卡，我无意冒犯，但万一我的研究出了问题，那里并没有虫洞；或是虫洞的另一侧并没有适合人类生命的星球，那怎么办呢？恕我直言……穿过虫洞就能找到另一个地球，这种概率我认为比与‘鳞体’沟通成功的概率还要低。为什么我们不尝试那条路？”
“因为那条路我们已经尝试过了。当我们意识到‘鳞体’存在的时候，就没有排除它也是生命的可能性。我们用尽了一切可能的沟通手段，发现‘鳞体’没有听觉、嗅觉、触觉……甚至是各种射线都不能引起它的注意。你昨天也说了，让‘鳞体’意识到三维空间上居然有生命存在，实在太难了。‘鳞体’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宇宙中还有需要依靠声波、符号沟通的物种，我们的唯一希望，就是你预测的虫洞。“
“纵然虫洞存在，你怎么能确定它背后的世界适合人类生存？”
“程轼，这个虫洞存在于地球，不是没有原因的。”恩特看着程轼，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柔和。
“有神论的人真幸福。”程轼礼貌地回应着恩特的目光，心里默默念叨着。
“那么，‘虫洞研究小组’算是成立喽？”看到程轼的眼光，丽贝卡问到。
“好吧。听你们的，试试吧。虫洞在南极洲爱德华七世地——具体是在东经140度、南纬80度附近。”
“南极洲？”丽贝卡和恩特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五、海盗舰队
通过了庄肃的议案通过后，物资舰队在短短的一百零七个小时里便组建完毕。庄肃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更何况当下已经到了存亡的关键时刻。物资舰队由十艘军舰和两艘潜水艇组成，这已经占到了‘蓝鲸’海军总规模的一半——鉴于“N9”政要们已经承诺销毁旧大陆上的武器，‘蓝鲸’并没有组织过于强大的军事力量。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庄肃居然辞去了防务大臣的职务，亲自担任了物资舰队队长。在简短的誓师仪式后，庄肃乘坐着哥伦布号旗舰，带领着浩浩荡荡的物资舰队，向10点钟方向进发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新西兰，如果没有足够的收获，庄肃将继续西进前往澳大利亚，那一片大陆的东南海岸曾经无比繁华。
物资舰队航行了两天三夜，都没有任何发现。这原本也正常，‘蓝鲸’本就是地球上最孤独的地方。不过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距离‘蓝鲸’越远，洋面上的黑洞就越多。有时黑洞大到遮天蔽日，舰队不得不改变行程以防止被吞没，这也极大地阻碍了舰队的移动效率。也有新的坍缩事件发生，不过很幸运，整个舰队都安然无恙，只是庄肃不知道这份运气能保持多久。
第三天傍晚，舰队正好驶入了一片黑洞少到几乎能看到大半个天际线的海域。庄肃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欣赏着溶金般瑰丽的夕阳景色。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他身后，表情冷漠，一言不发。
“小庄啊，快看看这片夕阳吧。一期一会，这种景色，不一定会遇到下一次了。”庄肃没有回头，但无疑说给身后那名年轻女子听的。
年轻女子“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小庄，此情此景，不想写首诗么？”
“我宁愿回去给孩子们上旧日文史课，也不愿在这样的父亲面前看这样的风景。”年轻女子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长发，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庞。没错，庄慧。她正是小海的老师，庄慧。
“我知道你怪我。不过，世事不由人，很多事情本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的。”
“父亲，你知道别人都怎么称呼这支舰队吗？私掠船。在我看来，这连私掠船都不是，这分明就是海盗船！”
“是又怎样？一个人吃掉另一个人，总好过两个人一起被饿死。你不是想让人类的诗歌流传下去吗？如果人类灭亡了，你指望下一个宇宙的生物能明白你那奇怪诡异的符号？活下去，是肩负在我们身上的使命。我之所以带你到舰队上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而是我要为我们的后代留下一下诗人！”
庄肃的眼神涌出一股深深的悲凉。他为什么要自己担任物资舰队的队长？因为他知道‘蓝鲸’很快就会因物资耗尽而毁灭，十艘军舰和两艘潜水艇也不可能在遍布黑洞的地球上将足够的物资带回到‘蓝鲸’。换而言之，当庄肃离开时‘蓝鲸’，真正的‘蓝鲸’已经成了庄肃率领的这支舰队……
庄慧听出了端倪：“什么？你将‘蓝鲸’上的物资也带走了吗？”
“其实那一次坍缩事件，几乎毁了95%以上的剩余物资，只是我压下来了消息没有公布而已。如今这十艘军舰的舰长都是我的亲信，他们也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残忍，孩子。我们只带走了一个月的物资，当然这也就是说，如果一个月内我们没有斩获，也将与‘蓝鲸’上的人一样慢慢饿死。海盗？你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海盗。抢到食物，猎物饿死。抢不到食物，我们饿死。”
庄肃说完，便径直离去。甲板上只剩下庄慧，和如刀片一般割在她脸上的、亘古不变的海风。
第四天清晨，一阵警报声惊www.czybx.com醒了庄肃。庄肃打开舱门，正迎上前来报告的船员，几乎被撞了一个踉跄。“报告队长，出现敌舰了！出现敌舰了！”
“混帐！哪有什么敌舰？现在整个世界只有我们这一支舰队！”
“是真的！”船员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是之前俄国的军舰，不会有错，我之前在美国海军服役的时候见到过，是潘捷列耶夫海军上将号！”
庄肃没有再答话。他迅速登上驾驶舱，雷达屏幕上的确出现了一艘俄国军舰——不，不只一艘，那几乎是一整支编队！“该死的俄国人！”庄肃愤愤地骂着。他一瞬间明白了“N9”政要们所做出的销毁旧大陆武器的承诺，不过是一纸空文。如果对方武器充足，那物资舰队的火力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对方想干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海域？
但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对方明显已经发现了庄肃的舰队，并在第一时间下达了进攻的指令。庄肃估计的没有错，对方的火力的确远远超过物资舰队——要知道，旧大陆的人们最热衷于军备竞赛，现在旧大陆的人们，相当于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武器……
战争已经开始。对方的编队大约有二十约艘，潘捷列耶夫海军上将号发射的导弹已经击中了两艘物资舰队的军舰，更为密集的攻击向哥伦布号袭来。“队长，对方火力太猛，我们不是对手，怎么办？”
“不要慌！通知各个舰长借助黑洞避开对方的火力。同时通知两艘潜艇护航，将对方的潘捷列耶夫海军上将号击沉！”庄肃迅速下令。驾驶员立刻根据庄肃的指示发出舵令。
十分钟之后，潘捷列耶夫海军上将号带着浓烟沉没了。物资舰队上的船员们忧心忡忡地等着敌人的第二波炮火，然而攻击并没有发生，很快，船员向庄肃报告：“敌舰向西撤退了！”
“原来如此。下令所有舰队全速包抄，一艘军舰也不要放走！”
“队长，对方的数量是我们的两倍，包抄会不会有风险？”提问疑问的是哈基宁舰长。庄肃头也不回，直接吼道，“剩下的都是肥羊，全都给我抓起来，我们有食物了！”
果然不出庄肃所料。除了已经沉没的潘捷列耶夫海军上将号，其它军舰及船只都只是作为运输船使用，上面满载着各色食物和淡水。物资舰队通过并不激烈的火力压制，很快控制住了这十九艘毫无还手之力船只。很快，这十九名船长被绑起来，并带到哥伦布号的甲板上。
庄肃一个接一个认真地扫视了一遍眼前这十九名船长。每个人眼中都迸发出的仇恨的火焰。“你们这群骗子，败类！要杀就杀，不必废话！”为首的一名船长用俄语怒吼着。“骗子！我们倾家荡产捐钱给你们打造‘蓝鲸’，最终你们却独吞了门票！“来自另一名船长的嘶吼，这次是匈牙利语。
“很好。很好。你们居然还能组成舰队，也真是英雄。”庄肃的语气中有敬意流出，“那么想杀我们么？”
“我们死了，你们也别想活！”这一次几乎所有船长一齐喊了出来。不同的语种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股令人恐惧但又无可奈何的力量。
“我们死了，你们也别想活。”庄肃收回了前一句话中的敬意。“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如果我没有拿到门票，会甘愿成为‘蓝鲸’的养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庄肃说完，转身离开。舰长追问了一句：“这些旧大陆人该怎么办？”
“物质留下，人全杀。”
“父亲！”一个柔美中带有刚毅的声音传出来。是庄慧。
庄肃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
“罢了。给他们留四船物资，剩下十五艘物资装船。反抗者，杀。每多一个反抗者，少留一船物资。”
以十九位舰长为人质，加上庄肃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政策，旧大陆的船员们并没有反抗，反而按照要求将物资搬到了物资舰队上。两个小时后，物资搬运完毕，哈基宁舰长向庄肃汇报工作后并没有离开，他希望听庄肃的解释。庄肃知道哈基宁的意思，缓缓说道：
“如果旧大陆的人还拥有涉足远洋的能力，那他们会怎么做？”
“嗯……应该是前往南极洲，寻找所谓的‘蓝鲸’。”
“继续说。”
“南极洲没有物资供给，所以旧大陆的人们必须用尽一切空间存放食物，这样武器也会随之减少。更何况懂得使用武器的人也不会太多，所以一两艘军舰为十几艘物资船护航就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很好，继续。”
“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去旧大陆——我们只需要在南极洲附近巡航，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哈基宁说道。
“‘守株待兔’这个中国成语用得不错。哈基宁，你有进步。传令下去，舰队向南极洲进发！从今天起，让我们成为南极洲洋面上最凶悍的海盗吧！”
六、一路向南
就在庄肃打赢了第一场海盗战后，‘蓝鲸’剩余物资所剩无已的现状使议会陷入了深深的//www.czybx.com恐慌。在坍缩十三年第四次“蓝鲸”全体议员扩大会议上，丽贝卡正在试图用虫洞理论说服各位议员。这里被“扩大”的其实只有一个人，指的是程轼。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给我们一艘军舰和航天器械，我们一定能找到虫洞。我们会先到虫洞的另一侧，如果对面真是适合人类居住，我们再回来通知大家，进行大规模迁移。”
“就算对面真的适合人类居住，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成为第二个庄肃！”在确定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一个议员大声提出了这个疑问。庄肃背叛事件发生后，整个“蓝鲸”都笼罩在或不信任的氛围下。
“不错。无意冒犯，但丽贝卡女士、恩特先生，你们都没有亲人在‘蓝鲸’，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把所有赌注押到你们身上。”另一位议员说道。他的发言得到了大量议员的附和，这时沉默良久的程轼突然起身了。
“议员们。我有个儿子，叫程海。如果在座的各位愿意保证他的安全，我可以把他留在‘蓝鲸’。等到确认虫洞另一侧适合人类居住后，我会亲自前来接我的儿子。这样你们愿意相信我了吗？”
议员集体陷入沉默。几分钟后，一位常务委员安德森起身说道：“程轼先生，我敬佩你的勇气与无私。我赞成你的提议。时间不多了，如果没什么问题，请各位议员开始针对程轼的议案开始表决吧。”
表决结果很快得出。77票赞成、22票弃权、0票反对。那位安德森苦笑了一声：“程轼先生，这是‘蓝鲸’议会上第一次没有反对票的议案。祝你们好运，也祝我们自己。你们需要的军舰与装备，300分钟后就会备齐。请快做准备吧。”
丽贝卡驾驶出行器载着程轼坐着回到家中。程轼看到小海，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小海，爸爸要跟丽贝卡小姐姐出去办一件大事，可能要很多天回不了家……”
“行了，老爹，你去拯救你的地球吧，告诉我你把我安排到哪里就好了。”
程轼脸上浮现出无比的讶异。
“下次想支我走，别再用‘金属大六角螺栓’这样蹩脚的理由了……不过我倒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谈了那么有深度的话题，我只是单纯地以为你喜欢丽贝卡而已，哈哈看来是我多心了……”
小海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程轼一把抱住。站在身后的丽贝卡转过身，眼角有泪光闪现。
200分钟后，程轼、丽贝卡、恩特，和几十名船员——其中除了有丰富南极探险经验的科研人员和水手外，还有两个议会派来的特使——驾驶着张骞号踏上了征途。张骞号是‘蓝鲸’上排水量最小的军舰，但足够装下穿越虫洞所需的航空器械了。张骞号全速向南，目标直达南极洲爱德华七世地。
离港六小小时后，张骞号的雷达上接收到了一个求救信号。
“报告舰长！本舰收到库克号的求救信号！”一位船员发现第一时间确定了信号来源，迅速向丽贝卡——也就是张骞号的舰长报告。
“库克号？”丽贝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KjBCAqT就是物资舰队那十二艘军舰中的一艘。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收到这个信号。”船员继续回答。
“信号内容？”
“SOS，我是庄慧。”
“庄肃的女儿？”“小海的老师？”丽贝卡和身旁的程轼几乎同时说出来。两对视了一眼，丽贝卡下令道：“确定库克号的具体位置，准备求援。”
两个小时后，张骞号在绕过四个黑洞之后，终于找到了库克号。丽贝卡立刻将庄慧接上船，如连珠炮般发问了起来。
“发什么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还有别人在船上吗？恩特，你带几个人上船找一找还没有……”
丽贝卡还没说完，庄慧便打断了她的话：“不用找了。库克号上就我一个人。整个物资舰队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庄慧说到这里，言语已经接近哽咽，终于忍不住在丽贝卡的怀里器出来。丽贝卡轻抚着庄慧的背脊，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心态稳定下来的庄慧终于将她的遭遇断断续续地复述出来。
原来在那一次“海盗之战”后，那被放走的十九船长就将物资舰队的情报发送给了所有旧大陆派往南极洲的舰队。这些舰队在复仇的信念下，迅速组织出了一支三十余艘有作战能力的抓舰队，向“海盗之战”发生的地区扑杀而去。经过了半个月的搜寻，两支舰队终于相遇，物资舰队很快便被打得哑火了。
战斗很快结束，除了庄慧，包括庄肃在内的所有船员被处决，而庄慧因为为那十九名船长求情的缘故被赦免旧大陆人同意留她留下一艘船只和足够的物资，让她自生自灭。于是庄慧开启了自动巡航系统，向“蓝鲸”驶来。
“不好！我们快点离开这里！”程轼想到了什么，“迅速向南，迅速向南！”
“先把库克号上的物资运到船上吧！”丽贝卡的命令不没有发出，程轼便打断了她的话：
“丽贝卡，没有时间了，迅速向南，加足马力！”
等丽贝卡下达命令之后，程轼将丽贝卡拉到一旁：“丽贝卡，马上给‘蓝鲸’议会发信号，让他们迅速离开‘蓝鲸’，能多快走多快，能遣散多少人遣散多少人，‘蓝鲸’马上会遭到袭击。另外，一定要保证小海的安全！”
丽贝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联系到了安德森。经过30分钟的紧急动员，一支由九艘军舰、三十余艘民船组成的舰队，悄悄向南极进发。有两件事不出程轼的预料，一是安德森果然没有进行全民动员，二是就在安德森的舰队离开‘蓝鲸’的第九个小时，‘蓝鲸’遭到了猛烈的炮火袭击。
“我们死了，你们也别想活！”不同的语种汇合在‘蓝鲸白熊资讯网’的天空——旧大陆人的复仇大军，终于到来了。他们甚至没有登上‘蓝鲸’抢夺物资的欲望。漫天的炮火从四面八方降落在‘蓝鲸’，伴随着震天的哭声。
没有想到，“鲸落”二字，会有着这样的开始。
七、山海之间
离开库克号之后，张骞号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阻碍。一行人于一个星期后驶入罗斯海，在距离爱德华七世地北部的维多利亚地登陆，之后的行程因为南极大陆恶劣的天气而变得相对漫长。但是在一群专业人士的努力下，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雄伟而贫瘠的冰山一路蔓延，狂风呼啸着涤荡着天地间的一切——除了一个又一个因坍缩事件而形成的黑洞……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之后，丽贝卡一行人已经逐渐显现出疲态。虫洞还没有找到，而队员已经牺牲了两名，大家已经开始怀疑起是否真的存在虫洞。南极洲太过于广袤寒冷，在这样一片土地上寻找一个不知以何种方式显现出来的虫洞，无异于大海捞针。
丽贝卡一行人最终决定在马克姆峰附近暂时驻扎下来。在营地的帐篷里，丽贝卡终于收到了安德森的信号：“丽贝卡，‘蓝鲸’已经沉没，我们在维多利亚地登陆。物资能支撑四个月。但旧大陆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几个小时内就能赶上我们。小海安全。”
“小海安全。”丽贝卡默念了一遍，将自己的位置报送给了对方，然后准备把消息告诉程轼。在将所有的帐篷找了一个遍之后，丽贝卡发现，程轼居然不见了——何止是程轼，严格地说，整个队伍除了丽贝卡本人外，所有的人，通通在一瞬间消失了！
一向以冷静著称的丽贝卡陷入慌乱。人呢？人呢！正当丽贝卡准备将情况发送给安德森的时候，一只手在丽贝卡的肩膀了拍了拍。丽贝卡迅速转身，看到的是程轼含着泪光的双眼……
虫洞找到了！而且，另一边的世界几乎和地球一模一样，甚至不需要氧气罩就能呼吸，也就是说，人类得救了！
原来，丽贝卡驻扎营地下方的冰面就是虫洞——没有任何特殊的景致，甚至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只需要人使劲跳下去，就自然会转移到另一个世界的一片草地上。在那边也是一样，只需要稍微使一点力从草坪中向下跳，就会回到地球。程轼想了无数次虫洞的模样，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虫洞虽然没有模样，那勾连两个宇宙的节点，居然和正常的景象没有毫无二致……
为什么虫洞在这里？为什么另一侧是世界适合人类居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里面有太多未解之谜，但这都不是现在需要操心的事情。当务之急是，通知安德森，虫洞已经找到，就在刚刚发送的位置。
几分钟后，传来了安德森的回信：“收悉。我们距你们还有一个月的路程。小海安全。”
丽贝卡看了看程轼，又看了看恩特和庄慧，初步达成了一个探险计划：所有队员分为三小队，分别由丽贝卡、程轼和恩特率领。两队至新世界探险，另一队在地球驻守；一周之后第一小队回地球，由第三小队接替；第二周第二小队回地球，再由第一小队接替，以此类推。四周之后，安德森将带领着剩余的民众——包括小海来到虫洞，到时大家一起向新世界迁移。
计划马上开始，第一周出发的丽贝卡和程轼率领了两个小队。两支队伍在新世界的草原上向四个方面探索了许久，发现了大量富有异世界色彩的生物。天空中飞翔着巨大的鸟类，其体型之大几乎能赶上一架小型客机；陆地上时常能见到如同大象一般巨大笨拙的四足兽、皮肤粗糙得如同蜥蜴，但头顶又长着“鸡冠”的爬行动物，以及比人脚掌还大的巨型“蚂蚁”……
有了这些动物，探险队员们甚至没有再带食物——在一名队员猎杀了一只“蜥蜴鸡”烧食而安全无恙后，探险队员们纷纷加入了自助野味大餐的行列。探险队员们在三个星期内至少品尝了十余种动物，肉质都很鲜美，有着地球生物所不一样的香润。此外，队员们还发现了一种长得有点像人形的水果，具有良好的提神作用，队员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咖啡人参”。与已经千疮百孔的地球相比，新世界简直就是人类的下一站天堂。
直到第三周结束，依然没有发现新世界有智慧生命出现的痕迹。丽贝卡决定中止探险，等待安德森率领着民众的到来。队员们经过在新世界的休养，体力已经恢复得非常充沛，其中一个队员还摘下了一袋子“咖啡人参”，用来抵御南极洲的漫漫长夜。庄慧也渐渐从屠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唯有程轼担心着小海的安全，目光时不时投向信号接收器。
“你也别着急了，安德森一定会保证小海安全的。没有我们，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启虫洞。我知道你在担心队伍里那两个安德森派来的人，”丽贝卡拍了拍程轼的肩膀，这些天的共事，丽贝卡愈发能感受到程轼心中那温柔脆弱的一面，“我已经安排恩特和几个手下驻扎在新世界了。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让那两个人回来。”
“我担心的不是那两个人。我担心的是，就算安德森没有把小海带来，难道我们真的能够做到，不告诉他们开启虫洞的方式吗？”程轼看着眼前的红发少女。她那么美丽，那么干练，却又那么善良。
丽贝卡一下愣住。庄慧也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安德森能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她想起自己的父亲，继续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小人更容易生存下去……”
“庄慧！”丽贝卡刚想缓解一下气氛，信号接收器传来了安德森的信号：“我们3个小时内到达。小海安全。旧大陆人因为食物耗尽，被我们甩在了登陆地点。”
“程轼，你放心吧，小海安全，听到了吗？”丽贝卡赶紧重复了一遍。
3个小时如果，以安德森为首的逃难队伍缓慢地到达了丽贝卡的营地。程轼迅速冲到队伍面前，抓住安德森问道：“小海呢？小海呢？”
不料安德森两侧突然涌出了两个大汉，将程轼死死地压下身下。程轼一瞬间明白了一切艰难地仰起头，用充血的眼睛瞪住安德森。安德森没有看他，转而走向丽贝卡。
“丽贝卡，我的老朋友。请不要怪我们，时间紧迫，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去救那个孩子了。但现在你却有机会救这个程……程什么来着……的命。告诉我们虫洞怎么打开，我保他不死。” 安德森似笑非笑地说。
“无耻。”丽贝卡愤怒到了极点。她已经无法想像，眼前这个人已经卑鄙到了何种程度。然而安德森并不为所动。
“丽贝卡，让你告诉我开启虫洞的方法，是给你机会。你身后那些队员，有的是人希望告诉我这个秘密。如果让他们开口，这个人……”
安德森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人突然陷入躁动。安德森转过身，看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紧接着，恐惧浮现了安德森的脸上——
“那是核弹！旧大陆人手上还有核弹！”安德森眼前浮现了旧大陆人那狞笑的表情：“我们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就安德森发出吼叫的同时，程轼仿佛听到丽贝卡在喊：“程轼，我姓里斯！”
几秒钟后，一团巨大的蘑菇云在马克姆峰附近升起。一切，归于平静。
结语
当恩特再也无法从草地中跳下的时候，他意识到虫洞已经关闭了。丽贝卡没有来。程轼没有来。庄慧没有来。探险队的其他人没有来。所有人都没有来。恩特和大家在虫洞的“遗迹”上举行了一个简单的纪念仪式，决定向北走去——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那里的“咖啡人参”最多，这可是队员们不可或缺的水果。
然而不久恩特就发现了异常。穿过一片树林后，一群明显是智慧生物的物种将恩特一行人包围了起来。他们长得跟人类很像，甚至是使用语言交流，因为恩特能够分辨出他们之间在对话。一个看似年长的人——暂时称之为人吧——在听了一个年轻一些的人的讲话之后，眼神流露出一股仇恨的光芒。是的，这种神情错不了。恩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看出仇恨。
恩特随即摆出了投降的姿势以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希望这种姿态能让对方理解吧。但在之后的一秒钟，恩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孩子，马上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那个孩子，不正是他们最近吃了无数个的，“咖啡人参”的放大版么……
几秒钟后，一杆长矛伴随着对方沉重的嘶吼，刺入了恩特的喉咙。临死前，恩特想起了丽贝卡和程轼都说过的话：
“或许对于‘鳞体’来说，意识到人类是生命这件事，太为难了吧……”
又一个“咖啡人参”从恩特的包裹中抖落出来。伴随着，那个陌生世界的人们，悲痛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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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后脑勺起红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