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补存折丢了怎么办
《居安不思微》/微之 连载七 心动的信号
伶俐小护士阮居安拥有神秘能力
能准确梦到互联网大神周述微的过去
遇到她之前,他不近女色
遇见她之后,他表示:有颜,有钱,性格好,同居吗?
花火全彩强档连载
新增甜蜜番外
他是她的“梦中人”,最后却成了她的“梦中情人”
万物都像你,万物都不及
07
这场大雪毫无征兆地下了两三天,道路上积了厚厚的雪,被碾过后就凝起来就成了碎冰。
三院和PTR正式就开发心血管领域的大数据尝试达成协定,三院的多媒体会议室有无数媒体到场蹲守。
跟丁小雨交完班后,阮居安冲了杯热咖啡,站在窗边。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会议室前人头攒动,镁光灯不停地闪。
她打开电脑,往地址栏里输入一串字符。拜姜昕的科普,她也拿出了看八卦的劲头经常刷互联网论坛,虽然技术她是看不懂的,但汉字她看得懂。
果不其然,这样的新闻,在论坛上早已聊得热火朝天。有潜水已久的某著名游戏开发者冒出头来感慨,继物联网、智能穿戴、数字安全后,没想到进军医学领域这一炮是Z神打响的,真敢做啊。
她心下一动,继续翻看着论坛上的资料。
项目主要集中在“医疗公共资源数据”上,它有成熟的借鉴模式,发展完善,商业价值极高,而国内在这个方向有推进和成果的公司近乎零。市面上所有的大小互联网公司,只有PTR的技术应用方向和该医疗项目推进吻合。只是在国内,各公立三甲医院情况复杂,合作伊始自然会受到莫大的阻力,因而背景、人脉、专业性缺一不可。
没有人敢拿那么大数额的人民币同未知作赌,更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但周述微就敢。
有人感慨:Z神是真正有理想的人。
她看着论坛上热火朝天的议论,突然对周述微有些好奇。
理想主义者,她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词了。她也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理想创造神话,而现实消解神话。她是被打败的人。而他呢,他是那个会义无反顾向前的人吗?
阮居安盯着灯火通明的多媒体室,那里已经被PTR征用,作为采集数据的临时办公地。
周述微大概就在里面。
脑海中涌出无数念头,却都被她生生压下。她换好常服拿了包从门诊大楼出来,恰巧与意想不到的人狭路相逢。
孙杰和秦之清拎着一兜子咖啡往多媒体室走,看到阮居安,他愣了下,觉得有些眼熟。他性子向来跳脱,便脱口而出:“护士姐姐好。”
阮居安着实不记得这小帅哥是哪个。旁边的秦之清脸上忽然露出奇异的笑:“叫什么姐姐,应该叫老板娘才对。”
孙杰惊疑不定地看着阮居安,他莫名觉得阮居安眼熟,原来是那个在希尔顿踢了老大一脚然后跑掉的女人!怪不得!
孙杰“嗷”地叫了一声,冲进了多媒体室。秦之清站在夜色里,冷冷地说道:“阮居安,原来你这么关注我,这么恨我。抢了傅克声还不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你配得上Zeus吗?你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她脸呈青白色,是一种交织着嫉妒和不屑的神情。阮居安笑笑说:“我早忘了,是你一直记得。”
秦之清轻蔑地看着她:“好,那我们走着瞧。”
她一路板着脸走进多媒体室,里面喧闹无比,孙杰正眉飞色舞地讲着老板的八卦。有人啧啧道:“这次不得了,能让向来工作狂的老板放下手头的事……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见到老板身边有女性生物出没过吗?”众人摇头。
“所以……一定有问题。”孙杰摸摸下巴,问道,“之清,你说是不是?”
秦之清将文件在桌上重重磕了一下,没好气地答:“你很闲吗?有时间闲聊不如赶紧把模型参数做好!”
孙杰被堵了一下,耸耸肩,冲旁边人比口形:“更年期。”
真是比老板娘还老板娘的态度。
阮居安觉得自己很倒霉。她跟秦之清真是八字犯冲,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又回到同一个屋檐下。她默默决定,以后一定要绕路、绕路。
她才走了没两步,旁边悄无声息地停下一辆车子,车窗缓缓降下,竟然是周述微。
他语气淡淡地说道:“上车。”
她后退了一步,往多媒体室的方向望了几眼,干笑:“不太好吧?”毕竟他下白熊资讯网属都在这里,经过刚刚那一茬误会,她还真有些心虚。
周述微却不再看她,发动车子,竟然真的开走了。
阮居安:……
他的车子开出很远后,终于停了下来。她有些疑惑,手机这时却突然响了。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快点儿。”阮居安无语至极,只好一路小跑追上他。
上了车,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位上。车内气氛太过沉闷,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去住院部了?”
他点头:“嗯,去了一趟心外科室。”
她看了看他的表情,试探着道:“很不顺?”
周述微瞥她一眼:“还好。”
“那……很顺利?”
周述微:“……”
阮居安紧了紧安全带,慢吞吞地说:“哦,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周述微并没有答话,像在专注地开车。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十字路口,红灯骤然亮起,他将车停下,敲了敲方向盘,才道:“再说,我在想什么,你不是都知道吗?”
阮居安吞吞吐吐道:“也不是都知道。”
他知道,都是片段式的闪回,并不连贯。可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想,都匪夷所思。
“那都知道些什么?”车子猛然打了个转向,停在路边,暖气的声音“嗡嗡”大了起来。
好像自那一次,他们的血相融后,她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共情。而她于他,是感同身受。她能很清楚地从那些片段式的回忆中,感受到他的情绪、他的笑、他的痛,而那些回忆里,笑其实是很少的,更多的是痛。
她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迷惘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很深的探究。
她信口胡诌:“知道你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呗。”
他嗤笑一声:“说来听听。”
她竟然真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啊,我想想,从哪儿说起呢……”她故意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道:“比如你年轻时候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儿?”
周述微又嗤笑一声:“周佳音说的话你倒记得清楚。”
“当然。”她得意地眨眼睛。
他的笑淡了下去,有冰雹粒砸在车窗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阮居安,低着头,手无聊地在掌心画着圈,随口道:“那是因为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猛地侧身看向她,暖风吹在手上,热意从掌心涌上来,他缓缓开口道:“为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不信呗。”
他嘴角竟然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暖风机的“嗡嗡”声。
他认真地看向她:“既然你知道我这么多事,那么作为交换,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中途退学?”
她的身形猛地僵住。
年底的时候,院里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项评优评先工作。孙护士长将阮居安叫进办公室,整理报送资料。她有些发蒙,因为包括之前的几年,她从来没有参与过评优评先,这次她也并没有递交申请表格。
她结结巴巴道:“护士长,我、我没有……”
孙护士长语气很和蔼:“咱科室同志不多,她们也都拿过奖,你不是爱争爱抢的性格,但也不能让踏实做事的人心寒。”
她自然要感激涕零地感谢领导栽培。临出门前,孙护士长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周首长最近身体还好吧?”
原来还是沾了周述微的光。她有些恍然。
距离那次在车里和周述微的深夜谈心已经过了一周,她还是无法从那晚着了魔似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云淡风轻地向旁人讲起当年的事,似乎从十七岁开始,她的生活就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像尖刀反复刺入心中,带出来一片鲜血淋漓。
她与傅克声分手,后来……爷爷因她意外去世。
她始终忘不掉爷爷倒在她面前的样子。那样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反刍,她开始怕血,那鲜红色的液体,很容易把她带入那可怕、绝望、无休无止的回忆。最后真正压垮她的,是她的学业被迫中止,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和坚持,终于因此被彻底毁掉。
研一时,她已经作为苏立青教授的得意门生,被带去手术室实习。心外科的手术,无一不是高难度、高强度。几个医生带了口罩在无影灯下忙碌,病人胸腔被打开,看到血的那一刹那,她竟然开始发抖,抖得止也止不住,最后只好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出了手术区,她才开始疯狂奔跑,最后蹲下去干呕。
待苏老师做完手术问她情况,她只是脸色苍白地摇头,沉默不语。
开始苏老师没多说什么,只让她多休息。只是后来,她的情况愈来愈严重,一进入实验室、病房就会觉得窒息,太阳穴针扎似的疼。她脸色惨白,抱头蹲在地上,背上的衣服被汗湿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她患上了轻微的抑郁症,她甚至想到了死。然而她尚未付诸实践,就被傅克声察觉,当机立断告诉了阮城。
多可笑,她亲生父亲,甚至还不如一个外人更清楚她的情况。
她被送去看心理医生,崩溃之下,她甚至对傅克声声嘶力竭地喊出“我永远也不想看到你”这种话。傅克声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傅克声只身赴美,远走他乡,她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被阮城送到三院,大概他也花了大力气——她最后被分到这人人艳羡的科室。好在她是心外出身,做这一科的基本护理上手很快。
护士这一行很辛苦,脏活累活多,连阮城也没想到她竟坚持了下来。事实上,开始的一年里,她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时间长了,当年以为永远无法迈过去的坎,却如同一叶轻舟,不知不觉已过了万重山。
直到……宿命一般地重新遇到傅克声。
她甚至没法责怪他,所以只能接受回忆一遍遍漫长的凌迟。
这么久以来,她见过很多种眼神,同情的、痛心的、感动的、幸灾乐祸的,唯独没见到过有人以这样一种嘲弄的目光打量着她。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就为了这么点儿事,值得你逃避这么些年吗?”
她有些没来由地愤怒道:“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没经历过,你凭什么这样说?”
面前的男人一双浓眉扬起,他笑了一声:“我没经历过什么?”
“那你又经历过什么呢?你经历过被至亲算计,四面楚歌,最后只能逃往国外吗?你经历过上课加打工,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日子吗?”
他比了个手势,说道:“整整一年。”他弯起嘴角,语气中似乎有一股嘲意,只是不知在嘲讽她,还是在自嘲:“或者……你有过凌晨四点从打工的地方回家,穿过公园时被人拿枪管顶住太阳穴,将全身的财物搜刮一空的经历?”
“我要是像你这么想,不知道死过几百次了,哪里能活得到今天?”
“至亲的生老病死,每个人都www.czybx.com逃不过。”他的声音明明在耳边,却仿佛十分遥远,“你爷爷的病逝,是个意外,你的事情只是诱因。既然结果已经注定了,并且无法挽回,那你又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枷锁里?”
阮居安听得恍惚,好像心里有座围城在一点点坍塌,有某种情绪决堤千里。有些事情,是放开它,还是被它困住,只在一念之间。
暖风轻轻扫过泪迹湿了又干的脸,有种涩涩的疼。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因为一件过去的事,放弃自己的整个人生,是软弱,也是愚蠢。恐怕你爷爷在天之灵看到你今天这样,也不会安心。”
不知何时,车驶上公路,行驶了一段路又停住。她在恍惚中随着他下车,才发现头顶是一轮高悬的月,有冰凉的粒子散在风中,落在她的面颊上。
原来不知不觉,又下雪了。
那天过后,二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微妙。
当阮居安硬着头皮向周述微提起姜昕的采访请求时,周述微竟然点头答应:“可以,但我也有一个要求。”他慢悠悠道:“我爷爷让我带着‘女朋友’回家吃顿便饭。”
她傻眼了,却也只能无奈地应下来。
虽说是便饭,阮居安还是紧张得要命——毕竟她是冒牌货。
为此,她虚心向周述微请教:“你以前都是怎么带女朋友回家的?”
“没带过。”
她“噢”了一声,急得头上冒虚汗,说道:“我真不行,周述微。不然你花钱雇人?钱算我的。”
冬天天黑得早,才五点多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他早已收拾停当,衬衫套浅灰羊毛衫、西服,长手长脚,更显精神奕奕。他抬手看了眼表,说:“你还有四十五分钟。”
阮居安傻眼:“啊?”
“在四十五分钟里,你要找到一个跟你长相身高高度相似、职业相同、可靠的人,向她详细地讲清楚来龙去脉,确保她答应,且不泄密。别忘了,你现在是人质。”
阮居安听得头疼:“停停停。”
“所以……”他摊手。
下电梯时她从电梯四壁的反光里看到自己裹得跟熊一样的身材,对比起旁边只穿一件薄棉夹克衫的某人,竟然奇迹般地不慌张了。她反省了一下:这是传说中的“破罐子破摔”吗……
或许是因为天寒地冻,又恰逢周末,竟然一路畅通无阻。沿途有个商场,她心念一动,毕竟是看病人,怎么好意思两手空空,便要求下去看看。
两人走进商场时,热浪迎面扑来。已经到了年底,到处都是红色点缀,张灯结彩,透着喜庆。他们到三层商超买了几样补品,拎了满手,出门时碰上一个小姑娘在兜售鲜花。
她年纪顶多十五六岁,头发编了麻花辫垂在两边,大眼睛透着机灵:“哥哥,给姐姐买枝花吧。”
阮居安微微俯下身子,哄小孩儿道:“姐姐跟你是同行,家里有很多,不用买。”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姐姐是替哥哥省钱呢,姐姐真好!哥哥买枝花吧。”
听身旁这女人信口胡说八道,周述微觉得好笑,只问:“多少钱?”
“三十元一枝。”
阮居安叹了口气:“小姑娘,坑人不能逮着一个人坑吧!”
这小姑娘上周在医院卖花,非把她和一个一同出来的男同事凑一对,硬卖了一枝,收了三十元钱。可巧,晚上回家时她和小姑娘坐的是同一班公交车,听见这小姑娘语带炫耀地跟别人谈经验,说,就得找年轻面嫩的报黑价,因为他们的学名叫“冤大头”。
她心中憋着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上周在医院卖花的是你吧?我听你在车上跟人说,普通价十五,贵宾价三十,这次我们能免费试用一下吗?”
小姑娘早已眼疾手快地抽出了周述微掏出钱夹的三十元钱,听到她的话退后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阮居安反应比她更快,迅速地从她手中抽回两张十元钞票。
小姑娘垂着眼睛把那枝香水百合递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们听得到:“这姐姐,人看着挺单纯,心眼不好。”
阮居安想回两句,谁知道她溜得比谁都快。阮居安兀自气得要命,面前突然伸过来一枝花。她板着脸问:“干什么?”
“给心眼不好的小姐姐。”
阮居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有说过要吗?”
“帮你入戏。”
……也对,反正花还挺香的。
她闻了闻,将花随手插在塑料袋里。旁边的大喇叭依旧播放着“恭喜恭喜恭喜你”,路边摆了个大台子,上面全是春联福字和各种过年的挂件。年味儿已经浓起来了。
突然有人扯她袖子,阮居安心里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她一扭头便看到一个穿嫩黄色大衣的女孩,巧笑倩兮,看着她有些羞怯地问:“不好意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
她皮肤雪白,长得像洋娃娃,拿着一副春联,指着上面的字问道:“这两个字念什么?”
梧桐枝上栖双凤,菡萏花间立并鸳。
阮居安笑笑:“菡萏,是指荷花。”
她吃力地念了一遍,歪着头问:“那这是好的意思了?”
“对,是指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眼睛一亮,冲不远处招手:“Vincent,我们买这个回家好不好?”
“Cassie,你又胡闹什么?”是微微皱眉的亲昵语气。
从看到那人走过来那一刻起,她已经僵硬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最后还是对上那双忧郁沉静的眼睛。
傅克声微微一哂,冲周述微伸出手,不卑不亢地招呼道:“周总。”
周述微亦是微笑握HmZFjXFvQ住,一触即松:“傅医生。”
Cassie眼睛瞪得很圆:“Vincent,这是不是你们中国人说的那句,到处都见熟人……那句话叫什么?”
“人生何处不相逢?”
几人都笑了。
她附和着笑,手心直冒汗。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笑一定很难看,而Cassie却像对她很亲近似的,好奇宝宝似的拉着她东问西问,还约她改天一起逛街。
她听得心不在焉,旁边两个男人还在随口寒暄着公事。原来周述微跟他在医院已认识,他做模型时需要咨询许多专业的数据,院里大概考虑到傅克声也算引回来的高学历骨干,便安排他与周述微对接。
其实他们应该早在同学会那晚见过,只是他们这样的聪明人,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她垂着头,站立不安,胡乱应着Cassie的缠问,偏她又故意偷偷瞟了一眼周述微,跟她咬耳朵:“你男朋友很帅哦,handsome。”
周述微听了,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阿声,我也要花。”她指着阮居安袋里的百合,十分不满地撒娇。
阮居安有些恍惚,全然听不清傅克声又应了什么,直至被周述微揽着肩与那两人告别。曾经为她簪花的少年,如今成了别人的未婚夫,而她阴差阳错演了一个错得离谱的角色,如今只能相望无言。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是随着周述微客气地跟二人点头道别。
周述微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二人沉默着走向车库,却没想到在车库又碰到他们。
Cassie大呼一声扑上来:“我们今天还真是有缘。”她好奇地问:“你们去哪里?”
“他爷爷让回家吃饭。”
Cassie眨眨眼睛,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傅克声身旁是一辆黑色GLE450,他打开副驾驶门,面色不快地叫着“Cassie”,她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傅克声冲周述微做了个“你们先”的手势——周述微的A6停在外侧。
她辛苦地维持着微笑的表情,直至后视镜里的两个人变成黑点,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暖气开得有些燥,她将羽绒服拉链拉开,周述微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啧,前尘往事。”
她心情不好,语气很尖锐:“关你什么事。”
“只是让你专心些,女朋友。”他懒洋洋地打了方向盘,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语气强调。
她有些后悔,沉默了片刻,道:“反正又不是真的。”
“总要拿出点儿态度吧。”
车子驶进周家宅院,一瞬间半明半暗的光从他脸上飞快地掠过,很快便没入黑暗。
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到了。”她听见他说。
他先下了车,走得很快,也不等她。她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她有些恼,便叫了一声:“喂!”
他这才放缓了步子,回头看她。她却不再理他,率先进了门厅。
周述微看看她,摇头一笑,有些无奈。
二人进门厅时刚好六点半,菜已经摆了一大桌子。
周老爷子红光满面,见到他们显然很高兴。他旁边坐了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太,这大概便是周奶奶了。
阮居安有些忐忑地喊了声,老太太看起来十分严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进了厨房。
周述微显然在这个家里过得并不好。
除了周佳音之外,周奶奶也一直对他很冷淡。毕竟在她眼中,女儿周佳音和宝贝外孙陆士嘉才是亲人,周述微不过是外人。
片刻后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周述微站起来,又惊又喜:“阿嬷。”
韦阿嬷笑得眼角皱纹舒展,解释道:“老爷子说你今天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让我老婆子也凑个热闹。”
她看看阮居安又道:“这小姑娘心肠好。”
周述微连忙解释:“阿嬷说客气话,你不要当真。”虽这么说,他嘴角却是噙着笑的。
韦阿嬷在周述微手背上拍了一下,认真地说道:“我看人眼光不会错的。”
“上次我受伤,她后来又私下来给我做了好几次复健,我开始以为是额外收费项目呢。”她狡黠地笑了笑,转向阮居安“你上次说,追阿微的从天安门排到黄浦江,阿嬷问你,那时候是不是就有想法啦?”
阮居安只是笑,她觉得自己笑得越来越尴尬。所幸周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餐厅很大,她在长桌上又见到周佳音母子。周佳音带着挑剔的笑打量着她,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饭毕,周老爷子将几人叫到书房,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阿微眼看也快结婚了,我打算把家里的东西分一分,这是律师拟的文件,你们都看一下。”
周佳音尖声道:“爸,我不同意。他……凭什么?”
周述微冷冷地扫了周佳音一眼,站起来道:“爷爷,我不用,我的公司……”
“我知道,你事业刚起步,这也算是家里的一点儿心意。”周老爷子沉吟片刻,说道,“而且我听说,你公司最近遇到了些问题,正需要钱……”
“你和士嘉都是我的孙子,我老头子这些年来薄有积蓄,虽然不多,终归是爷爷的一点儿心意。阿微,你做得很好。”
周述微垂下眼,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微微地颤抖。
这么多年,原来爷爷都知道。
突然空气中传来“刺啦”的声音,周佳音将周老爷子递过来的单子撕得粉碎,她语气生硬地说道:“爸,对于你的这些分配,我和嘉嘉一个字都不接受。”
周述微沉默着,将递给他的那份放在书桌上,微微鞠了一躬,无视这一室人神色各异的目光,转身离开。
那晚过后,周述微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这是阮居安和团子达成的共识。
团子的老板分为家养老板和野生老板。对周述微,它向来谄媚得很,无奈新老板是资深恐毛患者,让团子经常会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挫败感。
直到周述微某天拎回来一袋高级猫粮!
团子眼睛全亮了,很狗腿地扑上去,围着周述微叫个不停。周述微竟然动作僵硬地摸了摸团子的脑袋,还将猫粮小心翼翼地倒进它的餐盘里。
结果当晚它就拉肚子了。
第二天清晨阮居安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和周述微站在小区宠物医院外等开门。
医生是个梳着马尾的年轻姑娘,她扶了扶眼镜说:“猫粮不对。”
阮居安琢磨着自家猫向来都是糙养,她回忆着包装袋,问他:“进口的?”
要命的中国胃。
年轻的兽医爱怜地摸摸团子的脑袋,冷冷地说道:“过期的。”
……尴尬。
周述微站在路边吹风,面色难得有些尴尬。他向来是风度极佳的人,阮居安摸着团子的头,不怀好意地说道:“你问哥哥为什么这么坑你。”
周述微低咳一声,僵硬地伸出手,试探着往前……摸到了团子的毛。
团子却一脸享受的模样,“噌”地往前探了探脑袋,佯装虚弱地往周述微怀里扑,一副送货上门的架势。阮居安简直不忍心看,真是丢脸!
其实这事真不怪周述微,PTR几个年轻人团购的猫粮,多出来一袋,孙杰不知道哪里来的灵光一闪,便昏头昏脑地跑去问了周述微,问出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又讪讪地住嘴。
毕竟大家都知道,周述微对多毛动物的有多厌恶。谁知他却回了句:“放那儿吧。”
孙杰大着胆子问:“老板……你家的猫什么品种?”
“布偶。”他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别人养的。”
你家……别人……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全PTR成员忙三院这个项目已有一个多月,这天全公司叫了下午茶,孙杰将咖啡盖子打开,忽然想起什么,挤眉弄眼道:“前几天咱团那个猫粮,我看有一袋过期了,就先下手为强了,话说哪个家伙中奖了?”
同事们议论纷纷,倒是没人出声。
下午公司进行模块调测,孙杰伸头左右看看,自己的工作量比别人都多两三倍。他抓抓头发,负气地瘫在椅子上抱怨:“怎么又是我最多!”
Mike推门而出,微笑道:“老板说,奖励你对数字敏感,能者多劳。”
潜台词是,因为你话多。
而周述微却因为这过期猫粮,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直面团子。
团子生病的消息也传到了姜昕耳中,她绕道来探望它,捏着它的猫脸说:“你!生个病,竟然又肥了!”
团子根本不理她,眯着猫眼装睡。阮居安神情复杂地看了它一眼,这猫,怕是真要成精了。以前她经常将团子送去给姜昕照顾,那时它明明不像现在这样,围着姜昕跑前跑后可欢实了。
姜昕却没再理会,笑容诡秘地跑进她卧室,四处打量。
阮居安不解地看着她:“怎么?”
“找蛛丝马迹,看看某人有没有欲盖弥彰。”她摸着下巴道,“俗话说,睡过,总会留下痕迹。”
阮居安黑着脸将一脸失望的某人拽出来,说道:“那真是抱歉了。”
“你不会又跟你那个青梅竹马搞上了吧?好马哪能吃回头草!”
阮居安被说得脸上一热,笑容也随之消失。
她垂下眼睛,慢慢道:“前几天,我遇见了他和他未婚妻。”
“然后呢?她未婚妻长得很像你?”姜昕支着下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回忆了一下,那女孩爱笑爱闹,很活泼,眼睛里有阳光,很典型的ABC。
“不像……我们没有丝毫像的地方。”
“那不就结了。”姜昕大力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过去,不见得每个过去,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山。有些人始终徘徊在山脚,有些人却轻舟已过万重山。”
“居安,人活着,要向前看。”
阮居安愣住了,她胸腔中有些酸涩难言的东西翻腾不止,此刻却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位至交好友。
姜昕忽然莞尔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说道:“鸡汤文里看的,看起来效果不错。”
阮居安:“……”
离开前姜昕突然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我都看好伴娘服了。”
阮居安差点儿被楼梯绊住,她忍了又忍,最后干巴巴地回道:“不着急。”
她心里叹了口气,为了五千万,美金,只能忍。
(连载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支持!)
《居安不思微》/微之 连载六 同居
06
没过多久,现场又恢复了热闹,像从未发生过这个小插曲。三人走出“万紫”时,外面夜色已经深了,路灯从树叶的间隙依稀漏出橘色的灯光。
姜昕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述微,好像……有点儿眼熟。看样子安安跟他一早就认识。她的脑子里电光石火间闪过几个名字,猛然间反应过来——PTR的Zeus!他是周述微!
阮居安鹌鹑似的乖乖站在一旁,心虚地看着姜昕。
姜昕丢给她一个“回去再找你算账”的眼神,转头看向周述微,伸出手道:“《今日时报》,姜昕,也是安安的大学同学。今天多谢了。”
周述礼貌地一笑:“你好。”记者吗?
阮居安硬着头皮上来说道:“今天……谢谢。”
周述微淡淡道:“不用。”他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不会次次都碰见你。”弦外之音是,下次再这样,活该你倒霉。
她虽然有些后怕,还是默默撇了撇嘴。
姜昕站在旁边,愈发觉得自己像个一千瓦的大灯泡。她又寒暄了几句,便伸手招了辆出租车,跟两人告别。
想到今天这一出,她忍不住扬起嘴角。虽然遇到了小人,不过倒也算有了意外之喜——她竟然见到了周述微本人!
安安这家伙……她从玻璃窗里远远瞥了一眼阮居安和周述微,再次下断言,这两个人,一定有猫儿腻!
周述微将车子自停车场开出来,还未招呼,阮居安已经默默上了车。
他嘴角扬了扬,她今天倒是乖得很。
周述微边发动车子边开口:“你那朋友是记者吧?”
阮居安有些纳闷地点点头。
周述微道:“今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让她不要声张。那小子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年轻姑娘,还是人身安全要紧。”
阮居安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看着行驶路线不是她家的方向,纳闷地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医院。”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脸颊,说道,“先把你的伤处理一下。”
“不去。”阮居安捂着脸,闷声道,“医院我天天去,到处都是熟人,被看到多丢人!”
周述微看她一眼:“你刚才在台上不是挺威风的吗?”
阮居安中气有些不足,道:“所以要把威风死扛下去,反正我不去医院。”
周述微:“……”
一时车里寂静无声,周述微心不在焉地想着方才的情形。
“万紫”是他跟一帮狐朋狗友的聚集地,因为今天要给爷爷过寿,他们谁也没打算多留。走出包厢时,他一眼看到阮居安从舞池中跳上高台,叽里呱啦说了那一段话。
他有些意外,心说这倒是挺聪明的做法。本来这种事他是不会多掺和的,但如今……他不得不出头。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那家伙打女人,简直丢尽孙家大伯和他家老爷子的脸。
阮居安当然不知道周述微在想什么。
她的脸上有淡淡的掌印,现在还火辣辣地作痛。
“嘶……”
周述微瞥了她一眼,将车子猛然停住。他推门下车,长腿迈开,淡声道:“等我一下。”
前面是一家药店,没过片刻,他已经拿了冰袋和药出来,上了车便丢给她。
她低声道:“谢谢。”
周述微却不作声,仍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冰袋摸起来凉丝丝的。她将冰袋贴在脸上,觉得好受了些。她突然发觉,碰上周述微这几次,每次都要闹出不大不小的状况。这种诡异的“梦中人”,难道现实生活中相克,不能见面……一见面就出事?
她表情太过鬼鬼祟祟,倒引起了周述微的注意。
她又知道了什么?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倒真有点儿棘手。
不过他今天没什么时间跟她多计较,将她放在家门口就驱车离开了。
阮居安愣愣地看着车子渐渐离去。
这就……完了?
周家老宅。
老宅坐落在B市郊外,红墙的二层小楼,绿化极好,年代也有些久远,警卫十分森严。
院内有棵合抱的大树,枝干茁壮,那树枝已伸到隔壁贺首长家的院子里。
小时候他十分淘气,常爬上去招呼贺HmZFjXFvQ致,贺致也搭了梯子从墙那头爬上来,跟他挤眉弄眼。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是他们的密会地点。
如今想起来,这些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周述微嘴角露出微笑,脚步不停地走进正厅。
今天是爷爷寿辰。他一向不怎么爱过生日,尤其反对大操大办。这次几个老战友自作主张,偷偷瞒着他,要给他做七十整寿。
玄关处摆着两盆盆景,看上去生机勃勃。警卫员许叔看到他,十分高兴地进去喊道:“首长,阿微回来了。”
里面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周老爷子看到他,笑得很欣慰:“回来就好。”
自从韦阿嬷搬出周家后,他好像再也没有了回家的理由。
周佳音恰好从二楼楼梯上下来,盛装打扮,颈上、手腕都戴了价值不菲的首饰,称得上艳光四射。
“哟,瞧瞧这是谁,贵人踏贱地啊。”周佳音不冷不热地说道。她上下觑了眼周述微,还要说什么,却被周老爷子冷着脸冷声打断:“佳音,还有没有规矩!过来问候一下几位叔伯。”
周佳音悻悻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周述微沉默不语。成年之后,他几乎不再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周佳音针锋相对。男人跟女人杠上,输了丢脸,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陆士嘉坐在偏厅玩游戏,周佳音叫了他几声,陆士嘉终于不情不愿地走过来。见到周述微时,他羞涩一笑:“哥,好久不见你了。”
周述微拍拍他肩膀:“嘉嘉,又长高了。”
陆士嘉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道:“我妈叫我,先过去了。”
“嗯。”周述微淡淡地应了句。
他这个表弟,看上去就是最普通、俊朗那种大男孩儿,心思简单,笑容纯净,真不像周佳音养出的儿子。如果不是……他很愿意有这么个弟弟。
周佳音有些甜腻的笑声从正厅那边传来:“来,嘉嘉,叫贺爷爷。贺爷爷常年驻守南京,跟你爷爷几十年老交情了,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
贺致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不屑地说道:“那女人,又来了!要不是看在周爷爷的面上,谁耐烦搭理她!”
血缘永远是这世上最有力、最直观的亲情纽带。
周述微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青色的血管。
一番热闹过后,周老爷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今天过寿,不谈公事。”
周佳音这才撇撇嘴,消停了下来。//www.czybx.com
厅里摆了几张大圆桌,周家的厨师祖籍苏杭,一手本帮菜做得出了名地好。
周述微面前是一盘腌笃鲜,他伸手夹了一片笋,脆、鲜、甜,有些像儿时记忆中的味道。
贺致贵公子气十足地盛了汤,压低了声音问:“阮居安那事你打算怎么办?”
周述微道:“我没想好。”
他是真的没想好,确实有点儿棘手。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那个张晨阳……他肯定是TLSC的人,从他一出现在德扑场上我就盯着他了。他跟对家上场之前,都要黑进对方电脑里仔细查一下生平、个人习惯。这个人逻辑思维、观察力都极其敏锐,处事也小心,轻易抓不到把柄。”
酒酣之际,几个老头敲着杯子唱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周佳音又开始女主人似的应酬起来,她从年轻时候就很享受这种宴会女王的被瞩目感。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几位位高权重的老人家一时目光都投向这边。周佳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尖着嗓子道:“阿微,程爷爷问你话呢。”
程老爷子“呵呵”一笑:“佳音说的也有些道理。阿微,我那小孙女,你觉得怎么样?”
程老爷子权势更在周家之上,他唯一一个孙女程珊妮,被宠坏了,简直是女版的纨绔子弟,脾气暴,性子差,夜不归宿、飙车,样样不落下,唯一的优点就是投了个好胎。
照以往,程老爷子是看不上他的,如今肯问这一声,还是看得起他了。
贺致倒是先怒了,被周述微硬按下来。贺致低声道:“这是要逼你当接盘侠吗?”
周述微站起来,正要出声,欧阳耽慢悠悠地开口道:“程爷爷,您这是乱点鸳鸯谱呢。阿微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冲刚在“万紫”的几个人扬扬下巴,说道:“刚才他们都看见了。哦,对了,阿微还跟孙主任的侄子起了点儿冲突。”
周佳音脸色很难看,她心有不甘地追问:“阿微什么时候有的女友?”
对程珊妮的跋扈,她早有耳闻,今天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坑周述微一把——程家那个“惹祸精”,如果塞给周述微,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欧阳耽笑眯眯地说:“你问阿微。”
程老爷子磕了磕茶杯盖,面露不悦。周老爷子虽恼怒女儿的自作主张,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说道?:“阿微,还不向你程爷爷赔罪。”转而又道,“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喽。”
周述微面带惭色敬了杯酒,程老爷子虽面露不悦之色,但到底还是受了。
周佳音不甘地咬着唇,不再说话。
这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紧接着PTR的数据库又遭到新一轮的猛烈攻击,周述微重新出现在“万紫”已经是一周后了。
顶层最大的甲字号包厢里,周述微浑身疲惫地仰头靠在沙发上。贺致道:“那女人真是不要脸,从小到大出了多少阴招害你,看你出息了,这还留着后招呢。”
周述微吐了口烟,轮廓在袅袅烟雾中显得有些阴郁。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周佳音不喜欢他,或者说,恨他。
她一直耿耿于怀,她亲儿子才是真正的周家人,他不过是鸠占鹊巢。
明面上周佳音对他相当纵容,他在外惹是生非,周佳音只是一味兜着。捧杀就是如此了。只是以她那种浅薄的性格,就连捧杀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十几岁的时候,她甚至让她的远房外甥女来引诱他。
周述微用力将烟摁灭,烟灰撒在玻璃上。
“想玩什么,我奉陪。”
贺致看了周述微一眼,有些出神。
当年他是全大院有名的浪荡子,名声很差。如今他带着一身荣光归来,这种科技新贵的姿态,着实惊到大院的老老少少,让众人不禁回忆起当年……当年多少人说周述微命好,周老爷子大权在握,儿子在空难中离世,女儿一直在国外,没有结婚的打算。他膝下无子,只得从亲侄子那儿过继了一个孩子。
这孩子就是周述微。
后来周佳音从国外回来,带了个生父不详的儿子陆士嘉回家,自此周述微在周家的身份真正变得微妙起来。
都说世家,三代知吃穿,五代知文章,周佳音在那一辈里真正是金玉堆里长大的,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长得又美,自小是受公子哥儿们追捧长大的。
她对周述微嘛,表面上看起来自然是好的,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儿子陆士嘉都好。只是世间的事,哪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贺致拿过手机翻着新闻,说道:“反正周家现在也管不着你,今天有了这个挡箭牌,又从老爷子那里过了明路,那女人再想要在你的婚事上做文章,可得掂量掂量了。”
周述微点点头,接下来PTR的年度项目也要着手筹备了,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
贺致问:“跟三院的合作谈得怎么样了?”
周述微回道:“很顺利。”
他一回国就盯上了医疗系统的大数据开发这块蛋糕,国内市场由于种种原因掣肘,这一块仍是大片的空白,空白就意味着新的盈利点。
贺致一脸玩味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阮居安就在三院?”
周述微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这倒是提醒他了。
怎么安顿阮居安……他想到办法了。
阮居安丝毫不知道周述微的打算。
第二天她照旧待在科室,丁小雨和宋菲分别去查房了,办公室除了她,再无一人。她将病历本翻开,正皱眉思索,有人拿手指在门上轻叩。
周述微一身休闲常服站在门边,并不进来,只问:“有没有空?”
她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好意思,现在是上班时间。”
“那我咨询下603病人的情况。”
阮居安无奈地道:“周光远是吧?两周后就可以出院了。”
“我想,我有必要对你的重要程度做出新的评估。”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我需要跟你住一起。”
阮居安有些无语:“我对你做了什么事?这是需要我负责吗?”
“这么理解,也不能说错。”周述微挑眉,干脆地说道,“那我就直说了。第一,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可能经常会看到我,希望你不要太惊讶。因为PTR和三院合作的项目即将开始,我应该会经常出现在医院。”
“至于第二,住在一起后,我们应该也会在晚上常常见面。不过你放心,只要项目不出事,你的人身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是项目的总负责人,早已签了保密协议,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近乎离奇的事。
阮居安一拍桌子站起来,不满道:“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同居了?”
周述微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是项目总负责人,早已签过保密及对赌协议。你现在就是项目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为了保证不出纰漏,我必须让你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要是我不同意呢?”
“那我会想办法,让你彻底说不出话。”
阮居安欲哭无泪,她招谁惹谁了!
“周……周先生,我不是自愿的!而且事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连代码都看不懂。”她气势已经弱了下来,放软态度道,“没……没有别的办法吗?”
“项目A轮融到了五千万,美元。”他很坦白,“有抵押也可以。”
“……”
所以抵押物只能是她。
阮居安终于认命,她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反正只有几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搬家的前一晚,阮居安接到母亲冯景的电话。冯景这次倒没催她相亲,竟是叫她去吃饭。
自从那次她们闹僵之后,二人连微信联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阮居安犹犹豫豫地打着太极,冯景倒是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开始我连见自己的女儿也要三催四请了?”
她讷讷无言,只好答应。
夜色中的商业街流光溢彩,冯景大概刚见完客户,短发一丝不乱,穿着面料挺括的风衣,脖子上系着昂贵的丝巾,只是神情有些疲倦。
这是她的母亲,永远像女战神一样在职场上骁勇厮杀。
她还记得,母亲在她十八岁那天,送给她一个朴实无华的黑纸盒子,她犹豫着打开,却愣住了——里面有一张房产证和一张写着她名字的存折。
“安安,愿你一生安乐无忧。”
冯景开着车在巷子里七绕八绕,最后停在一家小馆子前。这是一家农家乐,却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小团圆”。
父亲当年拿张爱玲的《小团圆》跟它做类比,笑称是大俗大雅,她现在想起来,已觉得恍如隔世。
店内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没过片刻,几个白瓷盘子端上来一字排开。冯景推过来一个,淡淡道:“木须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阮居安没出声,拿筷子夹了块慢慢咀嚼,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在易连连入侵她的家庭以前,他们一家三口每个月都会驱车赶来这里吃饭。这农家乐老板在近郊有个农场,养土鸡,种蘑菇,直供饭店,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
父亲当年说他的梦想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到头却被证明,这所谓梦想,还是抵不过鸳梦重温、红袖添香的吸引力。
冯景声音中带着感伤:“我知道,你当初不愿跟我,更愿意跟着你父亲,是觉得……跟着我没有家庭的温暖。打小你就跟他更亲近些,是我这个当妈的失职了。”
阮居安停下筷子,左手在桌下忽地攥紧,直至指甲嵌进肉里。
“我的性格……是有许多问题,你说得没错。”她艰难地吐着每一个字,“可是你说错了一点。作为母亲,我不会嫌弃自己孩子的职业是不是足够高大上,足够让我有面子,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傅克声回国了,不只是你说的问题,我觉得你们不适合……”
“妈。”阮居安抬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我和他不可能了。”她轻声说,“我知道您的意思。是我,是我不懂事,我对不住您。”
原来这么些年,母亲一直误认为她当年在法庭上选择父亲,是对她身份最大的不承认。
可……妈妈,我只是、只是不想让鸠占鹊巢的那个人好过。
要不是她的母亲性格强势,她也无法在职场中独立拼杀,并取得这样骄人的成绩。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尽最大的努力爱她。尽管当初,她不认可她。
阮居安感到心脏一阵抽搐,她快步走过去,就那样不管不顾地从背后环住冯景。
冯景身体僵硬了片刻,动作生涩地将阮居安的手拉过来,轻轻拍了两下。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阮居安的心猛地颤了一颤,泪不管不顾地流出来,很快被柔软的布料吸收了。
妈妈,对不起。我好想你。
那晚一顿饭吃到最后,已经彻底凉掉,母女两个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和花掉的妆容,都不好意思地笑出来,酝酿出来的那点儿伤感一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后来母亲让她跟她一起住,她也只能含糊着推辞。想到即将要跟周述微一起的同居生活,她就有些头疼:也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老成将周述微送到楼下时,有些疑惑地问道:“阿微,你家灯怎么亮着?”
周述微看了一眼,说:“忘关了。”
听说他那个公司最近有个医疗合作项目,声势挺大,估计又得开始新一轮忙碌。老成不大懂这些,只是叹了口气,道:“阿微,你要注意身体啊。”
“成叔,我知道了。”
碧景江城是一梯一户,电梯直接入户,暖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白炽灯的光打在脸上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一回去就是满室黑暗的日子,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那个一进门就扑到他腿边的东西,他至今仍无法习惯。
“喵呜——”
阮居安那只肥猫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周述微的身子不自觉僵了一瞬。
“团子,过来。”
阮居安心里暗暗地吐槽,谁能想到,PTR亚太区声名赫赫的总裁大人,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怕猫。团子滴溜溜的眼睛在他们之间转了转,胖乎乎一团赖在地上不动,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她都怀疑自己这只猫是不是成精了。团子有一种本事,它能迅速分辨出谁是家里老大并飞快地跑过去抱大腿。以前住在姜昕家时,团子的第一谄媚对象是姜昕,很好,现在换成了周述微。
她一把将团子揪过来,撸着毛,喃喃道:“太遗憾了,你金主不领你情。”
周述微低咳一声,想伸手安抚一下,最后还是失败了。
他讨厌一切有毛的东西。
两人“同居”一周后,阮居安逐渐开始习惯。最初她出门跟做贼似的,总要前后瞄瞄。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别扭什么,好在她住的这层只有一户人家。
啧,有钱人啊,就是不一样。
团子一脸幽怨地被关进了卧室,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幽暗。这架势……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可她并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毕竟处处都是天雷,还有那五千万,美金。
阮居安默默扯了一下嘴角,转身准备拔腿开溜。
“你过来。”她身子僵住了。
金骏眉泡开后茶汤是橙黄色,带点儿回甘。周述微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变得很好,他看着垂头坐在对面时不时飞速觑自己一眼的女人,出其不意地开口道:“今天我有时间,我们可以谈谈。我对你的‘超现实经历’很感兴趣。”
阮居安心里有声音在叫嚣:“我没时间啊!”
但她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小心翼翼且有选择性地把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讲了一遍。周述微眉头拧住,受职业的影响,他以为自己的想法已经够魔幻现实主义,没想到现实更……荒唐!
一室沉默,阮居安终于忍不住,赌咒道:“我发誓,我绝对没看不该看的!”
周述微眼睛眯起:“不该看的?”
阮居安干笑,眼神乱瞟,周述微眉头微微蹙起。
这样像审犯人似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周,后来姜昕约阮居安出来喝咖啡,看到的就是她无精打采的样子。
“Zeus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神思不属,看起来活像三天三夜没睡觉的样子?”姜昕整张脸都写满了“八卦”两个字。
阮居安表情恹恹的,这种几乎等同见了鬼的情况,她根本没办法同别人讲,在姜昕再三打探之下,只好编了一个蹩脚到她自己也不信的理由——因为周述微的公司竞标了新项目,周述微要时常向她请教医学常识。好歹她也曾是京医科大的。对此,姜昕嗤之以鼻:“这种项目,院长、主任齐齐上马都嫌不够,会要你一个现役护士?”
阮居安信口胡诌:“那当然,整个项目万事俱备,就缺我这么一个小护士!”
姜昕说不过她,转而打探起周述微的八卦,但阮居安对这个话题明显兴致缺缺。
姜昕似笑非笑道:“我想不明白,Zeus就那么不招你待见,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
阮居安的情绪却突然低落下来:“姜昕,傅克声回来了。”
前几天到院办听到值班医生在讨论,心外科要引进几名青年医生,听说是美国回来的高才生。她苦笑,原来运气真的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姜昕怔了一下。她知道阮居安有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
她试探地问:“你还……”
阮居安摇头:“我们从很久之前,就不可能了。”停了片刻,她才像下定决心似的回答道:“而且,他要结婚了。”
她从母亲那里听说,傅克声这次回国带了未婚妻,应该很快会举行婚礼。易连连患了绝症,想在临走前看到唯一的儿子结婚生子——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好在母亲终于从那样的伤害中走出了。
姜昕猛地拍她的肩膀,意有所指道:“所以嘛,珍惜眼前人。还有,别忘了替我跟Zeus约个采访!姐妹想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就靠你了!”
阮居安只能苦笑。
后来她真的在医院见到了傅克声。
他跟在心外主任的后面,白袍翻飞,跟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其实整个医院早已经传遍,他是Q大本科毕业,后来到霍普金斯医学院进修,学成归来。他的继父和母亲都是知名企业家,他又那样年轻英俊,仿佛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像她最初见到他那样。
世界这样大,其实世界又很小。他变成了她梦想的样子,而她却离他越来越远。过去像一道疤横在那里,有时候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并没有忘。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周,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下起来。
周光远到了出院的日子,楼下早早停了几辆特殊牌照的车。阮居安早上去查房时怔了一下,花篮摆满电梯口旁的走廊,病房罕有地热闹。
阮居安进去的时候,病房里满是人。领头的是副院长和心外、肿瘤科主任,脸上都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周佳音向来是场面中交际花一样的人物,左右逢源,很会活跃气氛,病房一度十分热闹。
“首长,这是我们‘优秀人才储备计划’新引进的青年医生,尤其是小傅……请您检阅。”副院长说罢带着笑意行了个礼。整个屋子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这是领导赏识,专门给的露脸机会。周光远的问询,傅克声对答流畅,不卑不亢,周光远边听边微笑颔首。
阮居安默不作声地做着查房清点,她的视线甚至可以凝在窗台上摆的多肉植物上。窗外积的薄雪反射着冷光,玻璃上依稀映着她的面容。
“小阮护士,首长跟你说话呢。”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正在最后核对周光远昨天的用药单,错愕之下,胳膊掠过茶几,将空玻璃药瓶碰落在地,摔得粉碎。她蹲下来去收拾,只觉得局促。过了片刻,护工进来小心地处理了残渣。她拘谨地站在一旁,与傅克声的目光交错,随即匆忙避开。
周光远笑呵呵地介绍着阮居安:“这是我老伙计苏立青的小辈,以后还要陈院长、丁主任多照顾了。不过,事情做错了,该罚的,还是要罚的。”
苏立青的大名不少人听过,落在阮居安身上的眼神已多了几分耐人寻味。阮居安只得硬着头皮说:“首长,我老师可没交代过这条吧?”
一群人都笑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就散了,最后只剩下周家人。周老爷子的女儿周佳音客气地叫住她:“阮护士,我爸的影像资料和病历报告呢?”
警卫应了一声:“佳音小姐,我拿下去放车里了。”
周佳音点点头。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周佳音的脸上迅速换上讥讽的笑:“哟,大忙人来了!今天老爷子出院,想着您大少爷忘了呢。哦对,你跟我们这种大闲人不一样。”
周光远皱了皱眉没说话,周述微根本没理她。
周述微看了一眼阮居安,这才对周老爷子解释道:“刚去和院长谈了新项目。爷爷,前些年跟您谈到的三院和PTR大数据开发合作终于敲定了。”
周光远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知道这个孙子志向远大,对争权夺利没有丝毫兴趣。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投向影响社会和民众的事业上,他也是真正纯粹的、有悲悯心的人。可他这个糊涂女儿,从来就不明白。
果不其然,周佳音又心有不甘地说道:“阿微,你那天在老爷子寿宴上说,在外面谈了朋友,可别是唬人的吧?老爷子都为你得罪老战友了,你不能让他下不来台。哪天带回来给我们介绍一下?”
她默默转身准备出门,却突然听到周述微叫了她一声。
周述微转头,对着周光远道:“爷爷,忘了跟您介绍,我跟居安在一起很久了。这事也瞒了苏爷爷,回头我向他告罪。”
什……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她目瞪口呆,周述微却不动声色地攥住她的手。
她微挣了几下,看到他清清淡淡的眼神后,竟然……莫名屈服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他是房东大人。而且那个周佳音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恨了。她脸上迅速带上恰到好处的羞涩:“周……爷爷好。”
周佳音有些意外,柳眉扬起,过了好半天才冷笑道:“这次阿微动作倒是迅速了。”
她对阮居安道:“我们阿微年轻时候做过不少荒唐事,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失职。不过,男人嘛,总要犯点儿错呢。”
“您说得对,只要他回家就好。”阮居安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十足不谙世事的样子。
“你少说两句。”周光远硬邦邦地出言打断。周佳音愕然,委屈地叫道:“爸……”
周老爷子没再理她,脸上很快挂上和蔼的笑。他本来对阮居安印象就不错,年纪愈大,他着实觉得周家亏欠周述微很多。
这么多年来,他唯一后悔的事,就是以前太宠周佳音,把这个女儿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出病房时,几人都过来要搀老爷子下楼,周光远却犯了倔:“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成废物,还是能动动的。”说罢便率先走进了电梯。
两人维持情侣的姿态,走在最后。在众人目光之外,阮居安终于把手挣脱出来,小声道:“可以了,再继续装要收费的。”
电梯里人已经满了,阮居安索性冲周老爷子挥挥手,顺着扶梯下了楼。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上,清晰如镜面,周述微发现自己竟然是笑着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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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粮补存折丢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