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5 分析称美国华人政治倾向代际差异大
文/刘怡 程靖
编辑/漆菲
每逢11月中期选举投票日,家住弗吉尼亚州劳登县(Loudoun County)的李忠刚都会前往投票站投票。
李忠刚在美国生活30多年,2016年曾是时任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竞选团队中的一员。如今他虽然依然支持共和党,但早就同特朗普一派“划清界限”。更大的心理变化是,他开始对这四年一度的流程感到厌倦。“一拨拨下来,疲惫感太重,投票也没什么热情了。”
从漠视投票到积极参与,到针锋相对地“挺川”与“反川”,再到被2021年1月6日发生的国会山骚乱事件所震惊,美国华人选民经历了一系列的心理转变。
在美国的政治舞台上,华裔乃至亚裔选民从未占据主流。毕竟亚裔选民获得投票权也不过半个世纪——上个世纪60年代,时任民主党总统约翰逊签署《平权法案》,禁止亚裔移民投票的联邦法令才被取消。
但很长一段时间,获得了投票权的亚裔选民并未积极使用这项权利,因而被称作“哑裔”。埋头工作,安守沉默,是大家对该群体的总体印象。
然而,近年来的几则数据却足够振奋人心: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统计,近年亚裔选民投票率激增,从2016年的约49%升至2020年的59.7%,远超其他族群。
2021年,36岁的华裔候选人吴弭(Michelle Wu)当选波士顿市长,成为该城200多年来首位亚裔女市长,打破了由白人男性垄断的局面。除了吴弭,成为美国当选官员的亚裔人数逐步上升。据“亚裔美国人委员会”统计,参选国会议员的亚裔在2008年仅有8人,到2020年超过80人。目前,全美共有152名亚裔州议会议员,比2018年增加了15%。
到了今天,亚裔美国人(其中近四分之一为华人)是美国人口增长最快的群体之一。预计到2055年,亚裔将成为美国最大的族群。这些数字仿佛在挥臂告诉所有人:美国亚裔不再是“哑裔”,华人将对美国未来产生影响。但这些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背后伴随一代华人新移民的努力、纠结与挣扎。
预计亚裔将成为美国最大移民群体。
华人新移民不再做“哑裔”
华人新移民,指的是1978年之后从中国移民来美国的华人群体。
美国国际移民社会学家、洛杉矶加州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周敏在其著作《常为异乡客?》中指出,自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据国际移民社会学家统计,中国大陆有接近1000万国民移居海外、这个庞大的群体被称为“中国新移民”。
过去40年来中国新移民的人数相当于从明末到二战结束300年间中国迁移到世界各地的总人数。近千万新移民中约有四分之一在美国,中国也是美国最大的移民输入国。眼下,美国华裔人口已从1970年的43万增长到2020年的550万。
美国亚裔人口数量增长迅速。
来自南京、现任加利福尼亚州共和党亚太裔联盟圣地亚哥郡支部主席的胡自立(Alex Hu)是其中一员。他到美国已近30年,十几年前正式成为美国公民。
胡自立向《凤凰周刊》形容,刚来美国时,看选举就像看神仙打架,在他眼里,美国选举等同于“总统大战”,他不知道层层“官吏”同样是一张张选票选上去的,党派、理念这些词背后的含义,他既不知道,也不在乎。最初参加政治助选活动时,他连选票填的是谁都忘了,“侨领大哥说挺谁就挺谁”。
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胡自立悔不当初,也改变了他对选举的看法。
2017年,胡自立收到一封通知书。打开一看,是社区计划要建设一排高压线,邀请社区居民参与听证会,了解计划,表达意见。除了通知,白纸黑字里还附上了高压线的规划图。平面图弯弯绕绕,胡自立看了一眼,满头疑惑,顺手便把信扔进了垃圾箱。
几年后的一天,胡自立打开家门白熊资讯网时吓了一跳:数十米高的电线杆一排排矗立在不远的山头。胡自立傻了,想起了那封被自己丢掉的信。
“那时候能怪谁?我只能扇自己的脸。“胡自立回忆道,“人家特意邀请你去发表意见,谁让你不去?”之后,这套房子在转卖的时候,因为门前风景不佳,让他损失了十几万美元。
近年来生活在纽约市哈莱姆区的陈苑晖(Eva Chan),也经历了“被现实逼着投票”的时刻。陈苑晖在香港出生长大,17岁时来到美国读大学,之后便留在这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心思总在事业上,那时的她从未认为政治和自己有什么关联。直到去年,她读到一则发生在家附近的新闻。
2022年2月12日,陈苑晖(左二)作为亚裔领袖在东哈莱姆区春节庆典上发言。摄影:陈梵
故事主角是一位61岁的华人男子。2021年4月深夜,他被一位陌生人在家附近的大街上殴打,后因抢救失败,在医院里去世。
随后陈苑晖了解到此人更多背景。他是一位2018年才来美国的新移民,疫情期间,他失去了在中国城帮厨的工作。被殴打时,他正在街上推着手推车,弯着腰,背着塑料袋,捡被遗弃的饮料瓶子补贴家用。
这让陈苑晖感到震惊而揪心。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居住的社区有如此多华人老人,也震惊于他们在美国社会中如此“隐形”。
此后,陈苑晖和朋友们把目光投在小区附近。据她调查,自己居住的社区有近1.5万名亚裔,其中的华人老年群体一半说粤语,一半说普通话,几乎没人会说英语。他们大部分是40岁左右才来到美国,平日做着最基础的劳力,60岁以后搬入政府提供的公租房。
遇到陈苑晖之前,一些老人从未投过票。他们看不懂选票上的英文,也不理解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随后,陈苑晖和朋友建立了一个名叫“曼哈顿上城亚美协会”的公益组织,平日里挨家挨户敲门,了解老人们的生活,定期为他们送食物。到了投票的时候,她会上门送传单,鼓励老人们投出人生中的第一票。
“我不会暗示让老人们投给哪个党,我只是想让他们投票。”在美国生活多年的陈苑晖告诉《凤凰周刊》,老人们投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提高他们的“存在感”。“只有当更多中文名字出现在投票单上,社区管理者才会意识到这些老人的存在,政策才会更关注到他们。”
2022年6月28日,陈苑晖(左一)带领纽约东哈莱姆区的华人去投票。摄影:陈梵
这和胡自立的观点不谋而合。毕竟,这群华人新移民来到美国的历史只有三四十年,对于当地政治不够了解,自身的政治素养也并不深厚。但现在,随着华人投票率的提升,说明更多人明白,在美国的利益要靠自己争取,并且要用美国的方式争取。
“可以说,是美国政治选择了华人,而不是华人选择了美国政治。”胡自立说,华人能通过参与政治来争取利益,恰恰是一个移民群体融入当地社会的标志。他引用了一句俗语:“如果你不在餐桌旁,你可能就在菜单上(If you are not at the table, then you are probably on the menu)。”
与“选民压制”策略作斗争
“早上好,您是某某吗?我是‘亚太裔美国人投票动员组织’(APIA Vote)新泽西州分部的XX。想和您聊聊11月8日的中期选举投票。您应该收到了一封我们的邮件,是给您解释为什么要投票、要怎么投票……您那天打算去投票吗?”
若对方给出肯定答复,这通电话的任务便提前完成了;若对方表示不去或不一定,义工们的工作才真正开始。通常,他们会以开放式的询问开端,若能得到对方积极回应,便会继续劝说对方投票。若对方是第一次参加投票,义工还会解释投票的流程、截止日期等常见问题。
在11月8日前,这样的通话进行了成千上万次。不止新泽西州,美国各州的亚裔组织都行动起来,鼓励本地同胞们积极参与投票。APIA Vote的联合创始人名叫陈丽芳(Christine Chen,音译),是华人移民二代,父母分别来自越南和中国香港。
陈丽芳(音译)接受《凤凰周刊》线上采访。
陈丽芳告诉《凤凰周刊》,今年他们把各个州的中期选举规则和流程翻译成了不同的亚洲和太平洋岛国语言,寄给了100多万个家庭。为了解答选民的疑问,他们还设置了8个语种的热线电话。邮包寄出后,热线就忙碌了起来。
“有研究表明,你接触选民十一二次,他们可能就愿去投票了。”陈丽芳说,该组织会用不同方式将选举信息发送给选民,尽量做到让每个选民接受信息六到七次。
陈丽芳认为,他们的工作是和美国长期存在的“选民压制”策略作斗争——竞选的本质在于拉拢支持者、通过游说来改变潜在选民的意见以及激活不活跃的选民,“选民压制”则是试图阻止人们投票,从而减少可能投给反对派候选人的选民人数。不同国家的压制手段各不相同,轻则给选民投票制造一定不便,重则会恐吓、攻击选民。
在美国,19世纪晚期至20世纪早期实施的种族隔离法案通过人头税、识字考试等举措限制了黑人和部分贫困白人的投票权。尽管这些做法随着1965年颁布的《投票权法案》而被废除,但类似手段仍以较为隐蔽的方式出现,主要针对少数族裔,包括在其聚居区减少投票设施、使贫困人群投票成本变高等。
陈丽芳介绍说,佐治亚州曾实施一项政策,要求选民写在选票上的个人信息与政府数据库“精准匹配”。由于亚裔姓名与英语传统姓名不同,政府录入信息时可能会输错字母。这种小错误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在进行选民登记时,若姓名不匹配,或是写反了姓和名的顺序,该选民就可能会失去投票权。
据美国民权律师委员会统计,2018年中期选举前,佐治亚州有5万多名选民曾在登记阶段因“精准匹配”政策受阻。
“如果你是亚裔新移民,看到如此让人搞不懂的规则,可能会从投票站无功而返。我们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希望每张选票都能起作用。”陈丽芳说,他们会教大家如何应对,比如出现上述情况时,可以多要一张临时选票。
陈丽芳在“亚太裔美国人投票动员组织”的一场活动上发表讲话。
在民权人士的努力下,“精准匹配”政策于2019年被佐治亚州废除。但陈丽芳认为,“选民压制”依然是长期存在的问题。
一个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案例是,2021年3月佐治亚州新修订的选举法规定人们不得在投票站附近给选民发东西,除了金钱和礼品,还包括食品和饮料。该法案出台后,舆论一片哗然——反对者认为,在城市里或一些少数族裔社区,因为投票站数量少,选民通常要排队很久才能投上票,一些人可能要忍饥挨饿,限制分发食物的举措可能会抑制这部分人群的投票意愿。
在陈丽芳看来,一些在职议员可能将新选民视为“威胁”,“他们只想让自己的‘基本盘’投票,而不想花精力去考虑其余选民的需求”。
正因此,像新泽西州这样的“深蓝”州并不是陈丽芳所在组织的主战场。她说,他们在竞争激烈的摇摆州投入资源更多,希望能动员到尽可能多的亚太裔选民。
陈丽芳解释称,像她这种任何选举都会投票的人,被视为“积极参政者”,过去主流政党比较在乎这部分人,“他们只要来拉拢我,让我投给他们就行了。但现在不同了,两党竞争咬得非常紧,他们需要去拉拢新人”。
在过去,亚裔选民的投票率常年低于其他族裔:2008年至2016年举行的三届总统大选中,亚裔的投票率仅有47%、47%、49%,远低于白人的66%、64%、65%和非裔的65%、67%、60%。
但2020年总统大选时,亚太裔选民的投票率创下历史纪录,比2016年高出47%;从亚利桑那州、佐治亚州等摇摆州民主党以微弱优势“险胜”的结果,能看出这部分选民的影响力。这一年,全美的投票率达到创纪录的66.9%。
陈丽芳指出,2022年中期选举有一项重要变化,即人口普查后的选区划分改变,“这意味着,很多选民会到投票时才发现,自家选区的候选人已经变了。我们要让他们提前关注到这一点。”
美国亚裔人口分布图
从2008年起的每届总统大选,陈丽芳所在组织都会举行“总统(候选人)议事厅”,邀请驴象两党的候选人来亚太裔社区和选民对话。据她介绍,在民主党一边,前总统奥巴马、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都来过,2020年疫情期间,总统拜登作为候选人也参加了线上活动;但在共和党一边,至今仅有候选人的代表来参加活动。
陈丽芳说,不仅总统候选人,他们也会鼓励各级别的候选人去亚裔社区“拜票”。今年7月,几家亚裔组织联合发布的一份参政意向调查显示,超过一半受访者表示,从没被美国主流政党的候选人拉过票。
“每个人都要站出来发声”
金莹(化名)住在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北郊的北溪村(Northbrook),当地常住人口3.5万人。她向《凤凰周刊》回忆,2018年之前,她从没参加过当地村委会(Village Board of Trustees)的会议,也没参与讨论过任何公共事务。但在2019年5月,伊利诺伊州通过州内大麻合法化法案,原本她没有关注此事,直到几个月后,他们听说村里要开一家大麻零售店,已经到了选址阶段。
金莹后来得知,村委会早在法案通过当晚就表决通过了这一决议。当地华人原本就对大麻合法化持反对态度,更不能接受将大麻店开在学校附近,他们迅速召集了600-700位反对者的签名,还组织了100多人到村议事厅去抗议,“当时人多到挤满整个议事厅。”金莹回忆说。
2019年9月,芝加哥北溪村的华人来到村议事厅,抗议创建大麻零售店。供图:金莹。
那一次抗议中,邻居们请来大麻反对者发表公众讲话,并让本地媒体《芝加哥论坛报》报道了此事,但遗憾的是,因为反应太慢,决议又是在完全合法的情况下做出的,他们的抗议没能改变任何事情。
“那时我感到很挫败。后来我意识到,遇事抗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美国想要改变任何事,还得靠法律。”金莹说,那次经历让她明白了选票的重要性。她和邻居们立刻成立了一个华人服务团,平日主动参与村里的会议,“让我们不再那么被动”。
2019年9月17日,芝加哥北溪村的华人居民抗议大麻商店的规划方案。
上一届村议员换届时,金莹和邻居们主动帮助一位白人候选人竞选,尽管没能成功,但让当选议员开始重视华人的声音,在一些公共事务上会主动发邮件来征求意见。“比如农历新年要举行什么庆祝活动,接种疫苗要不要在华裔聚集区设一个点,诸如此类。”金莹说。
2019年底,华裔企业家杨安泽(Andrew Yang)参与争夺2020年大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资格,金莹积极为他奔走。为了让杨安泽的名字进入伊利诺伊州民主党的候选人名单,她前往商场和图书馆门口收集签名。虽然杨安泽最终未能在民主党初选进入下一轮,金莹仍在各级选举中尽可能地支持华裔候选人。
金莹和友人为华裔企业家杨安泽定制的竞选标语。供图:金莹。
随着2022年中期选举临近,金莹自认为其积极性没有两年前总统大选时高,她除了为一位越南裔候选人捐了一笔钱外,再无特别行动。“在伊利诺伊州,民主党议员基本都能赢下选举。加上近些年来,我对民主党也不是很满意,因此对中期选举没什么关心了。”
眼下,除了每隔几天在华人微信群里号召大家去投票,金莹将大部分热情投射在村里的事务上,当务之急是恢复因疫情中断两年的华人服务团的活动。金莹解释道,她积极参政、做公益的动力,是为了让美国华裔在社会中的“能见度”得到提高,从而让下一代获得真正的平等。“如果一直默默无闻干活,是不会有地位的。”
同一时间,在美国西海岸加州的萨拉托加市(Saratoga),华裔市长赵嬿正在为自己连任市议员奔走。赵嬿来自中国西安,早年在美求学后留了下来,在萨拉托加已经生活了24年。
2021年11月,赵嬿(中)作为萨拉托加市市长,为当地优秀治安官员颁奖。
萨拉托加是硅谷的一座花园城市,约有3.1万个居民。自今年8月起,赵嬿每天下班后,都会去城里敲门拜票,希望居民们在11月8日的市议员选举中投她一票。
进入秋天,加州的日落时间越来越早,赵嬿的拜票工作也日趋忙碌。县市级官员换届是本届中期选举的一部分,但与联邦和州级不同的是,赵嬿参加的市议员竞选没有党派之分。投票过后,萨拉托加市将重新拥有5名市议员,再由市议员投票选出市长。
赵嬿告诉《凤凰周刊》,此前她在市规划委员会、公墓管理委员会等服务机构工作多年,直到2018年成为市议员,并于2021年起担任市长(她将于今年12月卸任//www.czybx.com)。她表示,上述委员会工作都属于服务性质,没有报酬;担任市议员和市长,每月仅有250美元的补助。
赵嬿接受《凤凰周刊》线上采访。
新冠疫情以来,美国亚裔仇恨案件频发。2021年3月27日,赵嬿联合周边几个市的市长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反亚裔仇恨集会活动,约有1500多人参加。“那次集会只是一个开始,更重要的是后面的工作,包括仇恨犯罪的认定和相关案件的诉讼,都需要经过一定培训。”赵嬿说。
集会当月,加州州长纽森宣布为加州反仇恨犯罪的民间组织拨款1400万美元,包括采取预防措施、为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等。
2021年3月,萨拉托加市举行的反亚裔仇恨集会。
赵嬿白熊资讯网本人也经历过种族歧视。2018年竞选市议员拜票时,一名白人男子说“我只会投给白人”,然后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还有一次,她被一名男子嘲讽,“如果你想当选,最好搬到库比蒂诺去。”
库比蒂诺是硅谷核心城市,2010年时有六成以上居民为亚裔,其中一半是华人。这些经历,让她决心将反种族歧视和仇恨犯罪作为长期事业。
赵嬿说,作为一位“名字难念”的亚裔女性,要付出十倍努力才能让本地居民看到并接受自己。但她的存在就像一座沟通的桥梁——在规划委员会工作期间,她收到过白人居民的投诉,后者指责隔壁华人邻居盖的房子太大,影响了社区美观。她回复说,华人家庭多是三代同堂,自然需要大房子,更何况华人改建房屋并没有违反任何法律。回想起来,赵嬿认为,那样的争议主要是因为各族群之间缺乏沟通,只要多交流,误会便能消除。
赵嬿在城里的农贸市场设摊,为居民提供咨询。
让赵嬿感到欣慰的是,在她当选市议员的四年间,前后有13名华人加入当地各类社区组织,“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往前走,我要带动更多华人参与到公共事务里来”。
回想起近年来经历的不公正事件,赵嬿说,“作为一名华人,我必须站出来说话。如果人人都不敢出来发声,这种情况是不会改变的。”
2021年3月,赵嬿在一场反亚裔仇恨集会上讲话。
投票背后的代际差异与纠结
进入21世纪,亚裔一直倾向于支持关注少数族裔的民主党。亚裔对民主党的支持率,从2000年大选的55%一路增至2020的70%。数字看起来简洁明了,背后的故事却充满了曲折与纠结。
积极投票,事后后悔,循环往复——这是近年来许多华人选民的真实心态。从数字上看,总统大选两年后的中期选举,执政党往往会出现支持率降低的情况。根据今年的民调,在通胀高企、经济衰退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现任总统拜登的支持率已持续下滑,10月以来始终在40%上下徘徊。
56岁的李忠刚是最早一批深入参政的华人。十余年前,他参与了美国多个州政府法律发布平台的开发建设,一直持保守的政治立场,除了为奥巴马投过一次票,2020年之前,他从未支持过民主党。
近十年来,越来越多美国华人开始关注政治,希望通过自己的参与改变政治决策。除了投票率的提升,越来越多的华人组织也涌现出来。在李忠刚眼里,2014年是华人参政的一条分界线。
这年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比如2014年,一个名为“学生公平入学”(SFFA)的非营利组织将哈佛大学和北卡罗来纳大学告上法庭,称其具有种族意识的招生政策歧视了符合入学条件的亚裔美国人。直到今年10月31日,这个案件终于在联邦最高法院开庭。而在2016年,为抗议对纽约华裔警官梁彼得的不公正判决,亚裔群体在全美范围内举行了数十万人的大游行。
2016年,作为特朗普竞选团队中的一员,李忠刚上街为特朗普拉票,冰天雪地里,他看到大排长队的支持者。他还创建了一系列名为“华人问政”的微信群,为华人新移民普及美国政治流程,并组织政治捐款,当时的捐款接龙常常能达到100多人。
当特朗普获胜时,李忠刚向《凤凰周刊》回忆说,自己除了激动也有点意外,“因为当时的团队完全没想到特朗普会获胜,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然而,四年后的2020年大选,李忠刚却选择倒戈——他公开出来反对特朗普,甚至和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产生矛盾,差点对簿公堂。
李忠刚的转白熊资讯网变不是一触即发,而在于一件件小事的积累。特朗普上台后,随着新冠疫情的暴发,中美关系逐渐恶化,特朗普多次在公开场合提到“中国病毒”,让华人群体成为混乱政治的“替罪羊”。
疫情期间,发生在7岁女儿身上的一件事彻底触动了李忠刚。一天,女儿哭着回家告诉他,自己的好朋友告诉其他小伙伴们,要离她这个“中国姑娘”远一点,因为她身上“有病毒”。女儿非常伤心,不明白好朋友为什么突然变脸。“一个总统在上面这样讲,有没有考虑到我们会受多大影响?”李忠刚至今愤愤不平。
特朗普执政期间,中美关系持续紧张,无论是针对各国的贸易战、对于合法移民的限制、打压驻美华人学者等做法,让华人备受困扰,“多多少少会把我们往左推。”李忠刚说,“当时许多人投给拜登也不是因为支持他,实在是不想让特朗普继续了。”
近几年来,华人对美国治安恶化、犯罪率上升等情况颇有微词。李忠刚苦笑说,选来选去,让他感到非常疲惫。“这次中期选举我依然会支持共和党,但如果未来再出现像特朗普这样极端的总统候选人,我宁可投给他的对手。”
2022年10月,内华达州华裔社区领袖Pauline Lee(后排蓝衣)和该州共和党众议员候选人Becker拥抱。
居住在纽约的赵文秀,则经历了从支持共和党到支持民主党的转变。
上世纪90年代,大学毕业的赵文秀来到美国读研究生,现在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三个孩子。孩子们都在美国出生长大,在孩子身上,赵文秀看到了两代华人对于政治的不同理解。
刚来美国的时候,赵文秀并没有对政治投以特别关注。读书、找工作、建立家庭,让她无暇关注别的事情。当可以投票的时候,她选择支持共和党,理由很简单,在美奋斗不易,她对于民主党的“福利平等”等政策并不认可。
实际上,这也是许多华人支持共和党的原因——他们认可个人拼搏,而不是政府分配;更注重保护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而不是福利共享。
但三个孩子的政治观点与母亲恰恰相反。他们在美国出生长大,是二代华裔,现在都已成年。疫情期间,伴随网络各种不实信息泛滥,在耶鲁大学就读的二女儿与朋友们创立了一个名为“心声”的社交媒体账号,用中文向周围的人传递信息,包括亚裔歧视、教育不公等美国华人最为关注的问题。她希望通过这一举动加强华人父母跟子女的沟通,鼓励父母一代参与投票。
女儿在美国长大,中文写作能力不是太强,便把母亲抓来做“壮丁”,帮助她翻译整理文章。通过这个过程,赵文秀告诉《凤凰周刊》,她逐渐理解了孩子们支持民主党的原因。
两代人成长背景的差别,造就了两种看世界的态度。女儿上学时发现,在面对迟到时,老师对待非裔和白人学生的态度有着明显差别,并会为此打抱不平,认为应该努力修正体制的不公;独身在美闯荡的赵文秀则认为,尽管体制有缺憾,但靠自己双手努力拼搏,抓住机会才是最重要的。直到现在,赵文秀也并非赞同女儿所有的观点,但她仍为女儿试图践行“人人平等”的努力而感动。经历过复杂的人生沉浮,赵文秀对美国的看法也愈加困惑。“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让我意识到白熊资讯网,美国的政治制度并不完美。一定要有所改变,不然也许会有崩溃的一天。”
陈苑晖说,自己依然会为民主党投票,但她也发觉身边华人朋友的观点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对经济下滑和治安恶化的不满,转而投给共和党。根据最近的一项调查,医疗保健、就业和经济、犯罪、教育、枪支管控和环境是美国亚裔在中期选举中最关注的问题。
2021年3月27日,亚特兰大枪击案后,美国亚裔在纽约举行抗议活动,标语上写着“我不是隐形人”。
胡自立提到,他曾尊重美国的选举制度,就算选战中打得你死我活,结果一宣布,大家握手言和。但从特朗普当选开始,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抗议声此起彼伏,尤其是2020年1月6日国会山暴乱的发生,彻底颠覆了他对美国政治的理解。
作为总统大选的前哨战,胡自立在中期选举依然会为共和党投票,但谈到对总统大选的预测,他有些无奈。“两年后谁上台我不知道,但至少不应该出现两个年近80岁老人竞选的场面,这不符合世界的潮流。”胡自立指的是最近表明意向参加2024年总统大选的特朗普和拜登。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对胡自立来说,支持哪个党派不重要了:“我一个都不会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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