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20 再次“破碎”的苏丹

苏丹内战突然就爆发了：首都喀土穆，街道有坦克战车，头顶有战机飞弹；人口稠密的其他地方，战火也此起彼伏；伤亡人数不断攀升，已过数千。这是武装部队和以民兵起家的快速支援部队之间的战斗，更是两个人之间的战斗，这两个人曾效力于共同的统治者，又共同亲手推翻了他，之后更共同白熊资讯网把苏丹的民选政治、文官治国之路堵死。他们为何反目？背后黑手是谁？苏丹又如何从一个曾以“黄金”为名的金矿之地一步步堕入民不聊生之境？

01

2023年4月15日，上午，激烈的枪响划破了周末的宁静。苏丹首都喀土穆，快速支援部队总部附近，爆发了激烈的武装冲突。正在苏丹执行任务的中国维和警察亲历了冲突现场。

交火导致喀土穆国际机场严重损毁，多家航空公司客机受损，航站楼已无法正常使用，停靠在路边的民用车辆被装甲车直接碾压。喀土穆市区道路交通完全瘫痪，乱局中，伴随着偷盗和抢劫，商超被洗劫一空。市区多地出现断电、停水和断网情况。

冲突中，美国的外交车队在苏丹遭遇枪击，欧盟驻苏丹大使在自己的住所遭到殴打。由于遭受攻击以及医疗人员和物资的匮乏，一些医院已经或正濒临关闭。世卫组织17日发出警告，喀土穆多家医院的血液库存、输液设备、静脉输液药物和其他关键补给已经耗尽。成千上万的平民被困在家中以躲避战火，家里没有电，也无法外出，人们担心食物、饮用水和药品会耗尽。

持续的冲突波及苏丹全国多地。居住在苏丹的华人主要分布在首都喀土穆，冲突爆发后，中国大使馆第一时间和所有在苏中国公民取得了联系，并紧急提醒在苏中国公民和中资机构保持高度警惕，保护好自身生命财产安全。

16日，一名被困机场的中国公民被中国大使馆成功解救。当地孔子学院的院长和一名教师被士兵持枪劫持，目前也已经得到了营救。目前没有任何中国公民伤亡的报告。在苏丹的中国援苏医疗队42名队员也通过连线，向国内报了平安。

中国援苏丹医疗队队员 安鹏：

“目前局势并不明朗，我们在苏丹总共有42名队员，分布在苏丹的两所白熊资讯网中国援建的医院里，队员目前情绪都比较平稳，物资储备良好，同时也在做特殊情况下的各种应急准备，时刻关注时态的发展。”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最近两年大家都觉得苏丹局势是非常不稳定的，在巴希尔发生军事政变前夕，很多企业实际上已经撤了回来。目前除了喀土穆以外，我们在苏丹的华人华侨并不是太多，所以这次对中国的企业和华人华侨的冲击不会太大。”

造成这次冲突的双方是由布尔汉将军领导的苏丹武装部队和由达加洛将军领导的快速支援部队。这两支部队曾经携手并肩战斗，2019年，他们共同推翻了执政30年的巴希尔政府，2021年，他们又解散了民众不满的哈姆杜克政府。

目前，苏丹总统一职空缺。2019年4月，布尔汉和达加洛领导的两支部队联手解除巴希尔总统职务后，苏丹民主议会被解散，宪法被废止。军方代表和文职官员共同组成了集体领导机构——主权委员会，布尔汉成为委员会主席，是军方的最高领导人，也是事实上的国家领导人。

布尔汉出生于1960年，毕业于苏丹军事学院，直到2019年他才崭露头角。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 贺文萍：

“他上台以后，其实整个过程都是要给他自己'正名'，并不是要政变。因为即使推翻了民选政权，但还是要继续跟他们合作，只是可能有理念上的不同。他在国际的压力下，尤其是美国制造的压力下，继续保持与民选政权的谈判，民选也有自己的要求。”

达加洛领导的快速支援部队其实是苏丹前领导人巴希尔时代的遗留问题，隶属于情报部，是一支来源于民兵组织的准军事部队。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当时巴希尔政府组建了一支军队，类似于民兵武装，就是后来的警察部队，用来控制达尔富尔地区的局势。这支部队主要是由阿拉伯人组成，也有少量的黑人，达尔富尔问题逐渐平息下去以后，这支军队在2013年被改造为快速支援部队，这样就形成了苏丹军队的两支部队，一支就是国防陆军部队，另外一支就是快速支援部队，主要部署在达尔富尔和北方地区。”

达加洛将军，通常被称为“赫梅蒂”，是目前苏丹的实际副领导人，二把手。他出身卑微，作为金戈威德民兵组织的指挥官而声名鹊起。由于成功镇压了达尔富尔的叛乱，赢得了巴希尔的赏识，于2013年被任命为新成立的快速支援部队的负责人。

02

推翻了军人政府，又解散了过渡政府，两股军事势力在“还政于民”的过程中，发生了巨大分歧。

2022年12月，为结束苏丹政变一年多以来的国内危机，苏丹武装部队、快速支援部队和各文官政治力量在首都喀土穆签署了一份初步框架协议，开启为期两年的政治过渡进程。最终的政治协议原定于今年4月1日签署，之后被推迟到4月6日，原本预计将于4月11日启动新的文职政府。

由于对即将被并入陆军以及部分人事安排不满，快速支援部队开始自行部署到首都喀土穆以及北方州的麦罗维国际机场附近。苏丹武装部队认为快速支援部队此举是一种威胁，快速支援部队则指责武装部队的收编企图才是破坏稳定局势的元凶。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麦罗维靠近苏//www.czybx.com丹港，控制机场就可以往下推进以至控制整个苏丹，当时快速反应部队控制了麦罗维机场以后，布尔汉就指着达加洛说你//www.czybx.com是不是要图谋不轨，所以双方的关系就非常紧张了。”

进入4月，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苏丹武装部队指责快速支援部队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在首都喀土穆及部分城市内进行军事动员、部署和调动。此举严重威胁了政府军的利益。布尔汉要求快速支援部队立刻停止一切调动和部署，并采取了措施。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达加洛通过往首都调兵迫使布尔汉接受他这个十年方案，还没有走到撕破脸的地步。临近4月上旬，布尔汉突然出动政府军要解除快速支援部队在首都喀土穆的一个军营武装，所以这个矛盾终于爆发了。双方夺取国家政权的目的十分明显。”

苏丹，位于非洲东北部，曾是非洲大陆最大的国家，2011年南苏丹独立，苏丹现面积仍有188万平方公里，位居非洲第三大国，以农牧业为主，人口4668万，阿拉伯人占七成以上，官方语言为阿拉伯语。七成人口信仰伊斯兰教。

巴希尔政府被推翻后，近年来，苏丹一直动荡不安。此次冲突爆发后，事态急剧恶化，双方均动用包括重机枪、火箭推进榴弹和装甲车在内的重型武器。政府军方面甚至派出唯一一架可以正常飞行的“米格”战机，在低空向快速支援部队总部发射空对地导弹。到4月20日，军事冲突已经造成了至少296人死亡、超过3000人受伤。联合国粮食计划署3名工作人员在冲突中丧生，宣布暂停在苏丹的工作。欧盟驻苏丹大使馆官邸也遭到炮火袭击。

4月17日，苏丹外交部发表声明称，武装部队总司令布尔汉决定解散快速支援部队并宣布其为叛军。这意味着所有国家层面的调解，均告失败。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 贺文萍：

“从2021年9月份政变到现在，这么多谈判的努力不能说化为灰烬，但至少现在无法执行下去了。原来是军方和民选政府之间的矛盾，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军队和有枪械的组织之间的新的对立，所以这种矛盾就更多元化了。”

本次冲突爆发后，非盟、阿盟、东非政府间发展组织等多个国际组织密切关注事态，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并派人前往苏丹调解冲突。肯尼亚、土耳其、伊朗、南苏丹、阿联酋等多国对苏丹局势表示关切，国际社会呼吁苏www.czybx.com丹国内相关方以和平方式解决当前危机。困于枪炮中的普通民众是最大的受害者。苏丹当地面临着严峻的人道主义危机，救援和救助很难开展。

03

在苏丹独立的近70年中，曾多次发生政变，其中成功的政变就有5次。每当文官制度无法解决社会、经济问题时，军事政变就会发生。

从历史上看，苏丹的动荡早就有迹可循。1956年，苏丹独立。英国人为苏丹留下了三权分立、多党制等西方民主制度，让本就多部族的苏丹埋下了分裂的伏笔。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苏丹1956年独立，截至到2021年9月，一共发生了16场军事政变。这个国家基本上都是军人掌权，文职人员管理国家，各种利益相互缠斗，产生的都是软弱政府，软弱政府就实现不了国家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或快速发展。”

苏丹，早在古埃及时期就以盛产黄金著称，有“黄金之囯”之称。在这里，青尼罗河、白尼罗河奔流千里，大河两岸的土地上，生活着数百个部族，当地光部落语言就有100多种。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英国从十八世纪就开始觊觎苏丹。到了1899年左右，苏丹边界是殖民主义划分的，造成了两大宗教。由于宗教信仰不同，意识形态产生矛盾，进而升级为政治冲突。由于殖民主义划的边界，不同的种族被划在了一起，造成了苏丹后来长期出现的两大内战局面，也就是南北苏丹之间的内战，还有达尔富尔地区出现的阿拉伯人和黑人之间的内战。”

今天的苏丹战乱频发，经济结构单一、工业水平落后，人均GDP仅为1059美元，每人每天不到3美元，常常被外界形容是“抱着金碗去要饭”。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外部动荡的根源还是来自于老牌殖民者英国、法国以及后来的美国，他们主导了全世界的政治经济的局势，对非洲的影响也很大。”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纪最初的几年，苏丹曾经有过短暂而梦幻的黄金岁月，曾被称为非洲大陆最有希望的国家。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苏丹因为石油工业的快速开发，外汇收入获得了巨大的增长，所以它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曾经一度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的贷款全部归还完毕了，成了当时非洲第一个完全没有国际货币外债的国家，并且开始用石油资源从事喀土穆的建设。”

然而遗憾的是，外部势力的介入，让苏丹经济发展受阻。在美国的中东战略之下，以阿拉伯人为主，信奉伊斯兰教的苏丹，成为了美国的“敌人”。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据说本拉登曾经在苏丹生活过，后来美国在全球反恐活动中把苏丹牵扯进来，说苏丹政府窝藏了本拉登，就开始对苏丹进行制裁，经济制裁、金融制裁、武器制裁使苏丹国家很难开展正常的贸易活动。”

04

由于经济发展不平衡，首都圈外部族被边缘化，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苏丹西部达尔富尔地区先后爆发了三次大规模冲突，就连外国势力也都牵涉其中。如果说达尔富尔问题危害到苏丹的稳定，那么“南方问题”则让整个苏丹变得支离破碎。

历史上，苏丹北部的人们大都讲阿拉伯语，信奉伊斯兰教。而生活在南方的黑人部落则信奉基督教，说英语和土著语。文化的冲突，加上早期殖民者的长期偏袒，让北方精英与南方部落之间积怨深重。从苏丹独立开始，一场旷日持久的“南北战争”也拉开帷幕。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当年美国给南方基尔政权的军事援助是非常大的，直到今天美国给南苏丹的军事援助也很多，无论是北苏丹和南苏丹，很大一部分的外部援助都来自西方国家，所以其实西方国家对苏丹的控制也还是非常明显的。”

由于美国和西方的持续介入，掌握苏丹石油命脉的南苏丹地区最终宣告独立。2011年，南北苏丹正式分裂，苏丹的经济因此遭受到严重打击。在经历了达尔富尔危机和南北战争之后，当年的参战部队都被保留了下来，不断壮大，也为这次冲突埋下伏笔。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巴希尔对民兵组织采取一种放任的态度，反正国家也没有钱来支持，那组织就野蛮生长。民兵开始插手采矿业，特别是采金业，而且跟有关国家也形成了合作，外部力量出资，民兵组织在这边管理矿产的生产流程，最后利润大家平分。多年来，财富就积累起来了，继续招兵买马，扩编队伍。”

本次冲突爆发后，苏丹邻国乍得迅速关闭了两国边境，防止冲突所带来的外溢风险。然而不断持续升级的危机局面，依然会为邻国及周边地区带来巨大风险。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一旦发生冲突以后，周边国家都会积极的进行斡旋和调停，同时加强对边境的控制。这些叛军可能会携带武器跑到周边国家去，会不会形成一个跨国界的地方武装，以至于给周边国家的安全造成影响。”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董漫远：

“冲突发生对周边国家不是好事，会产生溢出效应。可能是体现为难民潮冲击周边国家，特别是冲击萨赫勒地区，也会刺激达尔富尔等问题的复发，进而形成新的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那就是会对非洲之角，会对萨赫勒地区，会对北非的稳定发展构成威胁。”

在后巴希尔时代，军阀间的权力之争，又一次把贫穷的苏丹推上了风口浪尖。如何让苏丹人不再守着金饭碗挨饿，如何让这片土地铸剑为犁，成为人们思考最多的问题。

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院长 刘鸿武：

“非洲国家的问题非一朝一夕能改变，必须是综合施治，慢慢推动，第一，国家内部要稳定，这就要看非洲国家内部能不能形成比较稳定的国家制度，经过了一两代人的持续努力，只要几十年不打仗，这个国家就能够发展起来。第二，国际社会要多做帮助非洲国家发展的事情，而不要挑拨非洲国家原有的矛盾，要实现国泰民安，无非就是政治统一，经济发展，然后国际社会给予积极的支持，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苏丹问题的最终出路。”

死伤仍在加剧，如果战火不能迅速平息，那就不只是盟友变仇敌，还可能进一步引发国内部族冲突以及外部武力插手，整个地区都可能陷入动荡。

制片人：宋阳

编导：夏莎 胡远蓉

编辑：王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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