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9 被清退的编外人员如何过难关

某个秋日的午后，陈敏经历了她辉煌十年的编外护士生涯的终结，一句简短的话语摧毁了她曾经的归属感：“你已经与我们医院无关了。”这突如其来的解聘通知，在病房里的两名医生、三位床位上的患者和家属面前，毫不留情地宣告了她被清退的命运。陈敏毫不犹豫地回到办公室，褪下了那件代表她角色的护士服，拿走了杯子和笔记本，将科室合照留在柜子里。回忆起这个瞬间，她向南方周末表达了自己当时心境的深刻。

八个月前，在她迎来35岁生日之际，陈敏成为被解雇的第一批劳务派遣人员。过去的十年，她在湖南某二甲医院来回穿梭在病房和科室之间，就像其他护士一样平淡无奇。然而，在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她始终被一根被称为“编制”的线所牵绊。

这根线勾画出了陈敏这样一类在国家机关或事业单位以劳务派遣形式工作，但没有享受编制待遇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编外人员”。除此之外www.czybx.com，合同工也是常见的编外人员，他们与政府机关、医院、学校等单位签订合同，得到聘用。近年来，“清退编外人员”的消息时常引起人们的关注。2022年，湖北省房县推进编外聘用人员的规范清理工作，并表示清理过程需要“切实维护机关事业单位和编外人员的合法权益”，并称“编外人员清理涉及面广、数量多”。2023年2月，安徽省桐城市举行了一场编外人员清理规范工作座谈会，会议上提到清理并不是最终目标，而是为了规范整顿编外用人乱象，提高政府行政效能和服务水平。此外，他们还要“加强对被清退人员的就业帮扶，积极稳妥推进编外人员清理规范专项行动”。今年8月，湖北省利川市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宣布已经清退了301名不符合规范的编外聘用人员。湖北监利、湖南临湘和黑龙江哈尔滨等地也公开显示了他们清退编外人员工作的进行。

在这股浪潮中，一些编外人员深感挫败，然而也有一些人利用这个机会走出自己的舒适区，积极寻找体面的工作。据湖南省永州市道县新闻报道，截至9月20日，全县已有1038名被清退的编外人员实现了再就业的目标。

以前就已经有一些被采访的编外人员对于自己被解雇有种预感。2022年，陈敏听到了一个关于清退编外人员的消息，起初她不太相信，但后来在网上看到其他城市有类似的行动。不过这个消息只在医院里悄悄传播，她一直没有看到任何正式文件来证实。直到2022年12月31日，陈敏与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签订的合同到期，医院领导告诉她：“疫情刚结束，合同来不及签，先去上班吧。”但短短两三天后，她就被解雇了，理由是“国家出台了政策”。

2023年3月，在辽宁省灯塔市的一家医院，类似的消息开始传开。28岁的李臻在这家不到400名员工的医院预防接种科工作了近七年，在医院的这个小圈子里，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然而，李臻感觉到的信号更加明显。工资没有按时发放，其他科室陆续裁员，各个科室的领导都在争取保住自己手下的人，新任院长两次提到“人手太多”……这一切让她对失业的威胁感到愈发紧迫。

更确切的消息是在她被辞退的前一天晚上传来的。她从一个认识在医院工作的亲戚那里听说，裁员可能要轮到她们几个人了。第二天，她接到了科室分管领导的电话：“我有个坏消息，你这次无法留下了。”

李臻说，根据医院里的老护士的回忆，医院30多年来从未有过裁员，这是头一回。院方告诉她：“医院目前资金短缺，负担不起这么多人，你应该能理解医院的苦衷。”

胡晓东是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的教授。他分析说，编外人员的存在和发展是由于历史原因，受到了当时“人多好办事”的思维和工作量增加的影响。像医院这样的事业单位，在工作量过大、编制内的人员无法承担时，会招募编外人员来协助工作。而医院供养编外人员的资金主要来自于他们的自有收入，现在清退编外人员可能与医院的盈利和政策有关。

此外，胡晓东还提到，2023年3月发布的《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提到了精简编制的问题，但限于中央和国家机关以及地方党政机关。

一些政府机关的编外人员以前就已经受到了影响。29岁的林江涛在云南玉溪的一个政府单位工作已经四年了。2022年12月底，在他休陪产假期间，单位通知他们要进行竞争上岗，因为需要经济性裁员，36名编外人员都需要参加笔试和面试来决定留下谁离开谁留下。“我一听就明白了，我这次肯定要被解雇了。”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觉。林江涛回想起当时他频繁查看当地人才招聘网上的职位信息，刷着教人应对中年失业的短视频，甚至还找了一位算命大师。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工作地址告诉了大师，大师告诉他“可能不会失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林江涛特地请了一位老师来辅导结构化面试，花了两天时间和1500元。在2022年12月29日，他生日的前一天，他还是收到了一条被辞退的短信，竞争上岗考试的成绩排名倒数第一。

清退编外人员和精简编制有关。胡晓东解释说，编制的增加或减少取决于编制的使用是否能够提高工作效率。目前各级政府部门的编外人员承担了许多本应由编内人员完成的工作，“必须让现有的编外人员重新承担公务员本应承担的工作，让公务员的职责回归原位”。

危机在即。

中专毕业后，李臻曾考虑到离家四五十分钟车程的沈阳去工作。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爸爸舍不得她走得太远，通过关系让她进了这家医院，尽管工资只有平均每个月两千多元，但“只要有个地方安身就行”。

预防接种科共有8个人，全部都是“合同工”。李臻在科室内主要负责疫苗信息登记。

几乎所有县城的孩子都在他们医院接种疫苗。忙碌的时候，三个小时内需要登记大约一百个孩子的信息。久而久之，李臻养成了快速说话和打字的习惯。当见到前来接种的孩子和家长时，她会用东北口音迅速问出三个关键问题——孩子“生没生病、吃没吃药、身体是否健康”。新来的同事录入一个孩子的信息所需时间，李臻可以录入三个，只要看一眼孩子的月龄，她就知道该给孩子打哪种针。

在闲暇的时候，只要上午的工作忙完就能提前下班。“轻松的工作、稳定的工资”，还有医院缴纳的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对于小县城来说，这已经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了。李臻没有房贷、车贷和孩子，加上丈夫每个月五六千元的工资，他们在物价低的小县城过得没有压力。她抱着“就这么养老吧”的想法，从未想过离开。

在失业危机出现之前，凭借“与编内岗位有关”，很多人认为编外工作可以“干到退休”。别小看林江涛，他和普通的文员可不一样。在他眼里，他的工作并不单调乏味，他所做的不仅是简简单单地送资料和整理台账，最了不起的是年底编写资料。而且，他还有个优势，因为单位性质的原因，他需要外出进行安全检查，根本不用严格坐班，另外单位还为他缴纳五险。你说，有什么比这份工作更令人心满意足的呢？

当然，就像其他单位一样，他们单位的几个编外同事也有人因为考上了公务员或事业单位而离职。

这些人的离开让林江涛十分羡慕，但他却没有行动。直到自己失业，他才意识到编制是多么的受人追捧。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十年，他一定会劝告那时19岁的自己，认真规划人生，考虑考一个编制。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即便林江涛回到了十年前，并且拼尽全力考取编制，结果也未必如愿以偿。

陈敏为了考编付出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从拿到编外工作开始，她的人生就被工作和备考填满了。下班后，她的日程表上只有看书备考这一项，无法应付同事们吃饭打牌的邀请，也没有“浪费”更多的时间做饭和陪伴家人。

不像林江涛感受到单位带来的舒适，陈敏在医院的工作是非常不稳定的。十年间，她至少在8个科室之间轮岗，有些科室她只待了半年，她还没来得及认识科室的医生们，有些科室她待了不到三年。每次去一个新的科室，她都需要从零开始学习。而那些在编制内的同www.czybx.com事却没有这种频繁的调动。

在她看来，医院的员工根据用工形式可以划分为四个等级，编制内是最高级别的，其次是人事代理、劳务合同，最底层的是劳务派遣。虽然劳务派遣人员也可以享受五险一金，但工资却是最低的。

她每天的工作中不断地提醒着她，她只是一个“编外人”，而且还有35岁以下的考编年龄限制，这更加加剧了她对编制的追求。

只要她所在的医院发布招聘公告，陈敏都会报名。她曾经有好几次通过了笔试，但在面试环节又被淘汰了。

很多地方都要求积极稳妥推进编外人员的清退工作。(视觉中国/图)

失去工作后，陈敏沉浸在焦虑之中，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依靠药物来保持睡眠。在她家附近的康复医院，诊断结果显示她有中度抑郁症。

治疗的医生劝告陈敏要看开，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陈敏的公公和婆婆也劝慰她，失去工作也并非天塌地陷。

对于一个工作多年，积攒了一些积蓄的人来说，失业后，最担心的不是生存问题，情绪问题才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来看看过去几年里，陈敏是如何用心投入自己的工作的。她的家离医院很近，只需走几分钟就能到达。即使不上夜班，下班之后她也主动告诉医生和护士们，“如果www.czybx.com晚上有繁忙得应付不过来的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过来帮忙。”此外，她还将自己的微信号留在以前的科室里，供患者进行预约、咨询和回访。陈敏曾形容工作对她来说就像爱人一样，所以突然失去工作就像和爱人分别了一样，要想走出这个阴影估计需要一两年时间。

对于被裁员的非编制人员来说，也许需要一个缓冲期。胡晓东认为，单位应该考虑人文关怀，设立缓冲期，“为即将被裁员的非编制人员提供从心理到行为的过渡期，单位也可以依法依规帮助他们寻找新的工作机会。”此外，他还建议制定预约返岗制度，以便在未来再次需要这些非编制人员辅助工作时，单位可以优先录用持有返岗证明的人员。

为了分散注意力，也为了解决中断的社保问题，陈敏开始寻找新的工作机会。她首先考虑了保健院、专科医院、私人诊所和月子会所等与护理相关的地方。十多年前，她抱着“找工作很容易”的态度报考了护理专业，但如今护士数量已经超过500万人，雇主们有了更多更年轻的选择。由于年龄超过35岁的原因，陈敏要么无法报名参加考试，要么无法得到接受。

林江涛也面临着类似的情况。在当地的人才招聘网站上，他看到了一家职业培训公司的招聘岗位。在面试的那天，这位四十多岁的老板向他介绍自己在二十多岁时取得的成就，并问他：“为什么你29岁了还在找工作呢？”

林江涛淡定地回答道：“为什么29岁就不能找工作呢？甚至59岁、69岁甚至79岁的人都有可能在找工作。”

在刚失业的时候，林江涛也曾对自己产生怀疑，但很快他告诉自己，在人生低谷时不应过度折磨自己，不应与自己作对。他会主动争取适合的机会，但也不会过于急躁，因为“找工作就像找对象一样，要慢慢来”。

从五月到八月，李臻在家休息了三个月，最近她去了江苏南通，打算尝试家纺直播。直播需要她具备一定的要求，穿着要时尚，化妆要浓厚。不能像在医院那样穿着运动服，搭配小白鞋，再盖上护士服，简单化妆就行了。而且连说话也需要礼貌的普通话，“说了这么多年东北话，突然间感觉有些别扭”。

谭畅倒数第二段的原文：“现在她的时间被分割为4段，早上7点起床备考刷题，上午10点半到晚上7点到餐馆当服务员，之后去烧烤摊洗碗，晚上12点左右回家，再接着看书到凌晨2点。

谭畅倒数第一段的原文：“公公婆婆依旧为她打理家里的一切，丈夫也支持她继续考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偶尔，7岁的儿子见到陈敏在房间里看书，也拿来自己的图书，与她做伴。她的公公和婆婆依然照料家务，而她的丈夫也支持她继续备考和追求自己的梦想。有时，她年仅7岁的儿子会看到她在房间看书，也会拿出自己的图书和她一起阅读。

胡怡芹以她独特的笔调和触人心弦的文字开始了她的故事。李臻站在主播旁边，她感到一种异样的不适应，于是退缩了。半个月的江苏之旅后，李臻回到了老家，花了七天的时间在当地学习制作奶茶。

九月份来临了，她与朋友一起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虽然工作比以前更辛苦，但她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尽管工作更繁忙，但她总是想着多做一点工作就能多挣一些钱。她觉得多忙一会儿是为了回报自己。

陈敏则采取了更大胆的举措，她从医院的工作转白熊资讯网到了小餐馆和烧烤摊位。她找了一个多月的工作，询问了二十多家与护理相关的岗位，但都没有收获。后来，她向以前的老师咨询后，决定备考执业药师资格证，这样一旦通过考试就可以在连锁药房工作了。她觉得这份工作更稳定，而且不会受年龄限制。

但在开始这份工作之前，她还需要找一份过渡工作。她沿街询问一家家店铺，直到在街边的小餐馆看到了招聘服务员的告示，于是她就开始在那里当服务员。后来，经餐馆老板娘介绍，她又去了附近的烧烤摊位兼职洗碗。两份工作的薪水加起来与在医院工作时相差不大，而且陈敏以灵活用工的方式重新缴纳了社保。

然而，对于这两份工作，陈敏还是有自己的犹豫和担心。在找工作的时候，她特意避开了医院附近，不想遇到以前的同事。在医院工作时，护士们都穿着相同的服装，戴着口罩，只露出双眼，看起来并没有内外之分。大多数时候，病人都很难辨别出不白熊资讯网同的护士，所以他们对待所有护士都一样有礼貌和尊重。但现在，没有了护士服和口罩，面对吃饭的客人、食物和餐具，她还是有些不安。

最后，作者以一段关于家庭和未来的描写结束了这个故事。

她的公公和婆婆仍然帮她打理家务，而丈夫也全力支持她继续备考和追求自己的梦想。偶尔，她7岁的儿子会看见她在房间里看书，于是拿出自己的图书与她一起阅读。

在社交媒体上，陈敏写道：“我没有通过编制考试，并不意味着我不够努力。但我依然相信，在努力后，会有其他的回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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