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10 挥别亚运 最忆杭州

第19届亚运会，收获最多金牌的是中国，而收获最多掌声的是杭州。这是一场运动会，也是这座城市的一场盛大加冕。

作为新一线城市中的明星，杭州和北上广深之间原本只隔着一层薄薄窗户纸，而在这16天的加冕之后，她已无比接近。

电商之都、互联网之都、数字经济之都，人才流入之都、共同富裕之都，从只是权作栖息之地的“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从只是视作旅行去处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加冕为安居且乐业的“梦想天堂”。

杭州，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最好的仪式。

而在整整170年前，这座曾经辉煌的城市正将坠入历史谷底。我们的故事，要从京杭大运河说起，一切转折由此而起。

一、运河悲歌

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是古代杭州城市兴旺的起点ySZaHrzX，但在1853年，它遭遇了重大挫折。

京杭大运河杭州段

那年春天，太平天国盘踞江南，截断了货运主航道——京杭大运河。自此，海洋与铁道取代运河，成为维系帝国命运的新通路。运河最南端的杭州尚未处暑，却已开始感受商贸凋零的初寒。

悲歌一曲从天降。1860年至1864年，杭州三度兵祸，待得左宗棠平息乱局时，昔日天堂之城面目全非，几乎没有留下一处完整的建筑群落，80多万人锐减至7万。商人纷纷逃至上海，在乱世中的避风港寻觅生机。

此时的上海，确是另一番景象，开埠不久，又依海运之利，一时中外商贾云集，一切都是新的。

但有一个人没去，他也不能走。胡雪岩，这位从湖州起家的安徽绩溪人，做的是官家生意，入主杭州的左宗棠，成了他的新贵人，更助他登上中国首富之位。

胡雪岩旧居

然而，首富的个人奋斗，同样敌不过历史的进程。19世纪中后期，杭州引以为傲的传统丝织业，在工业机器的轰鸣下土崩瓦解。胡雪岩率浙江商人筹集资金，抱团控制生丝供应，试图与英国人谋皮。但1882年，中法战争爆发，外国军舰集结吴淞口，江南人心惶惶，货价暴跌，储户挤兑，银行、钱庄纷纷收回短期贷款，杭州产业界损失惨重，一蹶不振，影响持续百年之久。

左宗棠随后驾鹤西去，给了胡雪岩最后一击，杭州商帮也失去了带头大哥。

京杭大运河走向

巨商陨落是杭州转折的象征。晚清变局前，它已是中国绝对的一线城市，制造、商贸、文化无不一马当先。那时的人们，追逐杭州的手工艺品，做买卖则依赖江浙钱庄。如今，大上海的洋行和工业品，取代了杭州的荣光。

城败景犹在。富裕起来的上海人，每个周末都会沿着刚开通的沪杭铁路，去西湖游山玩水，“上海后花园”一说由此诞生，成为杭州百年隐痛。

而杭州人的卧薪尝胆，也就从那时开启了。

二、西湖先声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清末民初出走的那一批浙江人，永远惦念着家乡的山水。

比如张静江。他是丝绸商人后代，年轻时在巴黎经商，凭借浙江人特有的聪明才智，很快有了一番事业，回国后，他总想起凋零的故土，20年代主政浙江时，紧迫感尤为强烈。

当时，上海已成东方第一都市；南通在张謇的打造下实业兴旺；而无锡则有富甲天下的荣氏兄弟。杭州星空一片黯淡。

张静江去过巴拿马博览会，目睹茅台酒在那里拿到金奖，而伦敦万国博览会、费城世界博览会//www.czybx.com，都曾播下工业文明火种。他意识到，杭州也需要一次盛会，激活沉眠于古老山水中的制造基因。

可当时杭州一无坚实的工业，二无拿得出手的品牌，账上更没钱，靠什么办会呢？

浙江人最会想办法。没钱，那就发行彩票，一块钱一张，最高可中10万，通告一出全城轰动。没资源，那就去找，身在异乡的浙江财阀名流个个牵线搭桥，慷慨解囊，为吸引更多中外宾客，祖籍浙江的青帮大佬张啸林竟说动梅兰芳，在西湖孤山上唱了一晚《贵妃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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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冰轮初转腾。在老乡的帮衬下，那一年2000万人来到杭州，全球最先进工业制造云集西湖，其规模，不亚于今时任何一场世博会。

各式闻所未闻的家电，给当时的杭州人带来巨大心理冲击，更埋下产业兴市的种子。杭州，在等待一次爆发。

三、钱江潮涌

湖畔花园小区，就在西湖博览会旧址北边，是杭州老城区的著名楼盘，30多年前，马云就是在这里开始创业，淘宝就诞生在一个民房里。

生于杭州，绝非偶然。

80年代的春风唤醒了沉睡的杭州人。1987年，宗庆后正蹬着三轮车卖冰棍，后来，他创办了娃哈哈；1993年，杭州桐庐县几个年轻人，正帮小贩送货，他们后来创办了申通、中通、圆通；而离湖畔花园十公里外的四季青，人群熙攘，汇成国内最著名的小商品市场。

四季青市场旧照

当人们需要一张网连接彼此，淘宝应运而生。阿里巴巴说——我们就是网上的四季青。其实，他们也曾打算和100多年前的先辈一样，把创业之地建在上海，但兜兜转转后发现——最宜是杭州。

但这里还有个头疼的问题——没地。老杭州绕西湖而建，在中国大都市中城区最狭小，要承载产业梦想只能向东找地，去钱塘江两岸发展，但阻力重重。

80年代杭州规划图

90年代初杭州规划图

这次亚运会主会场“杭州奥体中心”，俗称大莲花就在钱塘江边，开幕式上，那个象征杭州科技底蕴的数字人跨江而过点燃火炬。但很多人不知道，这片土地差一点就不是今天的样子。90年代，一位香港商人在钱江新城地界拿到火电厂项目，设备买好了，2000多根桩都打下了。但项目一旦落地，必然影响钱江沿岸格局。几经争论与考白熊资讯网量，杭州终于下定决心——搬！花了整整4亿作为赔偿，而那时，杭州全市年度经济总量不过1800亿。

钱江新城夜景

这就是杭州，壮士断腕，从无到有，逆天改命。经历一个多世纪蹉跎，杭州要回来了。

四、良渚之地

要追寻杭州人逆天改命的基因，我们还得回到这座城市的起点。很多人总以为，“人间天堂”是造物者的恩赐，事实却恰恰相反。

杭州地形图

世上本无家园。看看杭州的地形，“天目山垂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东晋名士郭璞一语道破此间地理。浙北山脉流淌的水与东边的钱塘江一道，冲积出一块潮湿的沼泽地，远古时代并不宜居。但就在5000多年前，先人们沿着天目山余脉建立了最早的城市，不但发展出农业，还有宫殿，甚至还能加工巨型木构件，一切迹象表明——这里有着领先的社会分工组织体系。后来，人们把它称为良渚文化，实证5000年中华文明第一城。

良渚遗址中的小莫角山台基

世上本无西湖。古代杭州江水泛滥，汉代筑塘拦海，令塘外江海滔滔、塘内细水长流，才有了老城的山水汇集。然而，早年西湖泥土淤积，干旱时枯竭，暴雨时又内涝，西湖的水，杭州人的泪。白居易来此做官时连遇三年干旱，于是决定筑堤蓄水、疏浚河道、重修西湖，以解决饮水灌溉问题。“唯留一湖水，与汝救凶年”，白居易离开杭州时，全城父老相送。后来，苏轼等历代名家持续改造西湖，修筑亭台楼阁，这湖水从此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西湖白堤，以纪念白居易而得名

世上也本无风物。“七山一水两分田“，是浙江基本的地理格局，明清时它就是全世界人口最密集、人均耕地最少的地方。杭州的先民，必须在土地上种植效益更高的经济作物才能生存下去，由此造就了这里发达的手工业，丝绸、龙井茶//www.czybx.com、西湖绸伞，无一不是逆天改命的杰作。甚至在春秋晚期的遗迹中，越国出土的青铜剑，精良程度也超越了中原。

杭州多大年纪？5000年。历经钱塘江时代、西湖时代、大运河时代、东海时代，杭州从5000年历史中走来，在170年前的谷底奋起一搏，进入了她最好的年纪。吴越之地，古有卧薪尝胆，今有东山再起。三千越甲可吞吴，荣耀不仅归属于那些载入史册的风云人物，更归属于一代又一代有志者事竟成的杭铁头。

冥冥之中有天意。渚字在古代，其实是水中小块陆地的意思。良渚、良渚，良辰美景中的山水之都。

这，正是今日之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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