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2 奥运也拧不紧巴黎人

今天凌晨，巴黎奥运会闭幕，在这个奥运结束的日子，我们想谈谈巴黎本身。

到底是一座怎样的城市，能举办这样一场奥运会——开幕式举办场地不在体育馆里，而是//www.czybx.com在塞纳河上，各国选手都乘船而来；主火炬不在主体育馆，而是一个每天傍晚会飞起来的热气球；礼仪人员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穿裤子和平底鞋，每个人都自然而放松地走路；跑道可以是紫色的，普通民众也可以报名参与马拉松比赛；沙滩排球的比赛场地就在埃菲尔铁塔下，决赛那天，来自巴西和加拿大的球员吵了起来，现场的DJ立刻播放了一首《Imagine》，所有人瞬间就笑了，开始鼓起掌来。但与此同时，它也可以在开幕式上念错某个国家的名字，升起「倒挂」的五环旗，十座女性雕像只升起了九座，比赛报幕时念错获得金牌的运动员的名字——对于巴黎奥运会，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感受和看法，但你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很巴黎」。

信息碎片化的时代，互联网上每天都充斥着无数关于巴黎的信息，真的，假的，赞美的，批评的，经历的，听说的……于是，我们找到了赵丹，一个在巴黎生活了十年的中国女孩，想请她来解答：为什么巴黎会举办这样一届特别的奥运会。

赵丹是一名物理学博士，平时研究超声波和流体力学，同时也喜欢摄影，她喜欢在巴黎的街头游荡，记录无数巴黎人的生活状态，在社交网络上，她的个人简介写的是：一个喜欢人文的物理学博士/长居巴黎/记录真实的巴黎生活/看到日常里的美。

她的照片常常被很多人点赞，作为一个业余的「巴黎观察者」，她的照片中有形形色色的巴黎人，迷失的、宿醉的、相爱的、路过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遨游，每个人都是拧不紧的状态，巴黎奥运会开幕那天，赵丹发布了一条视频，标题就叫：「巴黎不是一股绳，奥运也拧不紧巴黎人。」

我们和赵丹聊了很多，关于巴黎人、关于巴黎奥运会、关于一个普通中国女孩在巴黎的十年，关于巴黎人是如何塑造了巴黎，以及，巴黎又如何重塑了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人，以下，是赵丹的讲述——

文｜

罗芊

编辑｜

金石

图｜

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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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问我，奥运来了，住在巴黎是什么样的感觉，说实话，一开始基本上是没什么感觉。

巴黎人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盛大的活动，他们喜欢过自己的生活。一年前，我的同事们就已经在讨论：「明年8月你们要去干什么？我们8月肯定不在巴黎。」

距离奥运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老板就提前问，奥运那段时间大家是不是要远程工作，原来巴黎人每年的度假时间大约是8月中旬，因为奥运，巴黎的夏天假提前了整整半个多月，很多人直接把假期提前到七月下旬就开始休了。

我很明确地感觉到奥运快来了是在7月中旬，塞纳河那一块因为要办开幕式，一直到开幕式前两周，他们才开始装座椅，把塞纳河周围封了一部分，这样的话，它就隔断了巴黎的左岸和右岸，很多公交车没有办法通过。所以那段时间，我一个喜欢坐公交车的人就必须坐地铁去右岸。除了交通，其他的日常生活好像确实没受到什么影响。

巴黎人很喜欢吐槽，很爱抱怨，奥运开始之前，你会听到非常多来自巴黎人的抱怨——交通又不方便了，又要搞事情，你觉得塞纳河能游泳吗？这么脏。我们倒是要看看，巴黎市长能搞成什么样子。但真的等奥运开始了，倒也还好，法国人很讲究氛围感，所以这些天的巴黎，还是很有奥运的氛围感。

比如我去看乒乓球比赛的时候，看到从地铁出门一直到比赛场地都会有志愿者拿着一个很大的手指标志，指向场馆方向，他们会通过一些比较开心的方式来引导你，比如跳舞、唱歌，那天就有一个老爷爷，他是志愿者，就在那边唱歌，「如果你要找排球在这里，如果你要找乒乓在那里」。一路上会看到大家在那边唱唱跳跳，心情就会很好，一些年轻的志愿者还会踩着高跷，戴着很多很多不同颜色头发，手里拿着各国的国旗，你要为哪个国家加油，他们就会配合你，比如我是中国人，他们就会举中国国旗在那边喊「China，China」，氛围很好。

还有一点很特别，你如果想找一个很大的五环标志，其实还挺难找的，整个巴黎也就两三个，一个在埃菲尔铁塔，一个在卢浮宫那边，还有一个在巴士底广场，还非常隐蔽。但很多比赛场馆周边、广场，包括市政厅门口都会有一些奥运主题的互动项目，游客路过就可以过去玩。特别是一些针对小朋友的体验项目，爸爸妈妈可以带着小朋友一起去玩，志愿者会带着他们体验奥运项目，整体的互动都做得比较好，我觉得这也蛮巴黎的。

我记得开幕式的时候，很多人就评价说，这一看就是P人办的开幕式，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这就是法国人的做事风格，特别是巴黎，很P很P。

我本身也是个P人，但是在巴黎待久了，你会越来越P，比如我很喜欢在巴黎坐公交车，但是它经常不准时，有可能今天下去我等两三分钟就等到了，有可能等着等着忽然就告诉我，公交在哪一站出了问题，今天可能就没有这辆公交了，还会遇到那种，开到某一段，司机说，好，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终点站，请你们下车，这种问题都很常见。

我也看到网上的一些信息，吐槽巴黎这次组织上的一些问题，的确是有一些不靠谱的状况，但对巴黎人来说，只要不出大问题，一切就还好。我自己去看比赛的感受也是这样的。我去看了乒乓球女单最后一天的比赛。那个场地很大，不可能所有座位上的观众都能清晰地看到球桌，先是铜牌战，我们还可以通过大屏幕看，但是等到金牌战的时候，朝我们这边的那个大屏幕就没有再显示比赛了，就变成只显示分数，也没有人去修正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提醒，我们这边就只好远远地去看球桌。

游泳比赛的时候也是，在介绍这个选手名字，屏幕上显示的还是上一个选手，或者说，游泳选手从门里面出来，后面的国旗会显示错了……但另一方面，你也会有一些惊喜——这次奥运会的每一场比赛之前都有开场，我去看的那天，//www.czybx.com游泳比赛开始前，他们会把灯光全都关闭，用莫www.czybx.com奈的《睡莲》和游泳场馆的水滴结合起来做了动画的效果，现场是一片静谧的蓝色，非常惊喜，非常浪漫。

因为在巴黎待了10年了，我甚至都有点习惯了，巴黎人、法国人就是这样，大差不差就可以了，他们不太追求完美无缺，更在意的是这件事到底美不美、够不够艺术，就算出了一些错误也没有人会去追责，说你怎么可以出现这种错误？大家都还好——巴黎人的英文单词不就是「Parisien」嘛，简称P人（笑）。

游泳比赛的开场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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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2014年来到巴黎的，今年正好十年了。

最初来法国是因为大学的时候学校有一个合作项目，和法国这边交换，在国内念一年半，剩下的两年半在法国上，可以得到两边学校的学位证，我就报名参加了。

我大学过来交换的地方并不是巴黎，是勒芒，本科毕业了，大家都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就想着继续读个研究生也可以，但是好像在小镇里又有点无聊，我们几个同学就决定，要不要换到巴黎去？就这样，我在巴黎读了研究生，读了博士，留在这边工作。

我本科到博士都是学物理的，所以刚开始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特别契合，读研究生的那两年，我也没有太能享受到这座城市，当时学业也比较忙，租的房子也不在巴黎市中心，下学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家基本上就直接回家。

当时我们专业就只有我一个中国人，处境其实是很孤单的，那时候我在一个大房子里合租，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每天回家垂头丧脸的，后来有一天，我在厨房里面自顾自做什么东西，我室友就冲我喊，你干嘛天天挂着个脸？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哦，原来我每天脸色那么不好看。

到了博士期间，我才真正地开始融入到这座城市，渐渐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去街上观察，然后拍拍照，这也冲淡了我之前的那种孤独感。

那个阶段，我每天都要坐68路公交上下学，它经过我家楼下，沿着六区、七区开，有一段经过塞纳河岸，之后可以直接到我们学校后门。它就像一条左岸的观光线，到巴黎六区之后会穿一些非常小的巷子， 我甚至都记不起最开始是什么时候举起手机拍照的，喜欢的事，往往不是计划来的，而是不知不觉就做了。

我在这条公交线上拍过无数的照片——早上的时候，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我看到过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在看书，早晨的光那么温柔，照在她身上，那一刻我感觉我好像在跟她一起看书一样。我也看到过，靠车窗坐着一个女孩，她可能是去上班，但有点困，就把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特别沉静。

坐公交的时候，会经过很多小店，我很喜欢巴黎咖啡馆露天座位红色面的小桌子，无论什么颜色的杯子放上去都很好看，蓝色的咖啡杯，透明玻璃冰

淇

淋杯，普通水杯或是带着薄荷叶的水壶，随意而杂乱地散在桌面上也有一种热闹活泼的生活氛围，就像是一件百搭的打底衫，配上什么都可以看上几眼。

我也坐在公交上观察街上的人，夏天来了，女孩子们左边一个布袋，右边一个布袋，头发乱乱的随手用夹子夹上，穿手工系带凉鞋；过马路的奶奶抓着一大束刚从市集买来的花；男士们的裤子尤其是爷爷们的裤子总是那样用色不羁；老太太举冰淇淋筒像举着香槟杯一样。有时，我还会根据心情，今天在这一站下车，明天在那一站下车，沿路慢慢走过去。

但很长一段时间，我自己都意识不到我很喜欢观察和记录，直到照片越来越多，手机越来越卡，我开始对一些我特别喜欢的照片点收藏，后来我的收藏也变得巨大无比，我的相册变得非常非常可怕。

疫情的时候，大家都封锁在家里，我就想整理一下照片，我把手机插着充电线，一直在那边点点点，我自己都没发现，还是我朋友和我说，我觉得你对这件事情是真正拥有热情的，你看你每天在那里整理，除了睡觉手机几乎都不曾放下过一秒，他说，你总说你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这个事情是你一直在做且不觉得疲惫的，这不就是答案吗？我当时就笑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我是一个纯理科生，从小家长就会反复地问，你长大想做什么？医生？老师？建筑师？科学家？我说我不知道，我从小就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长大后也有人问我，你有偶像吗？你想要成为哪样的人？我想了很久，我说没有，我没有偶像，我也没有具体的一个想成为的目标，所以我的路就比较难走，我要自己去「看到自己」，找一条适合自己的路——直到我朋友点醒我的那天，我才意识到，虽然我读了博士，毕业后顺利做了工程师，但我对物理其实没那么有热情，我终于是找到了能照亮我的东西，那个真正持续长久的能让我内心发光的东西。

能成为一个喜欢观察、喜欢记录的人，我觉得这也跟我那么多年在巴黎的生活有关系，这是一个城市对人的重塑，让你在生活里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我至今都还记得刚到巴黎的那天，我跟朋友一起要去学校注册，从地铁站出来，阳光特别好，9月的巴黎是很美的，出来那一瞬间，我就在地铁站门口说，哇，来来往往的人真好看，就是那个瞬间，很简单，但印象很深。

巴黎的秋天

巴黎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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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我也不会特地出去拍照，就是自己要出门了，去超市，或者去咖啡店，路上看到喜欢的画面我就拍了，就是正常生活，但路过的时候拍一下。我不太会拍一些纯景色，因为我觉得它们几百年就这样，也没什么变化，那些具体生活在这里的人，才是这个城市的样貌。

巴黎之所以是巴黎，它的灵魂就是巴黎人，这座城市是由一个个具体的巴黎人塑造的。

我拍得最受欢迎的照片和视频，是巴黎的情侣。巴黎确实是一个充满爱意的城市。不管在地铁还是公交车上还是十字路口花坛边，非常多热恋的情侣，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我都开玩笑，我说如果我拍到一个接吻就能有一笔钱打到我的账户的话，我现在已经非常富有了。他们也不介意被拍，因为被拍的那一刻，他们的世界中是没有第三人存在的。那种氛围感就像皮埃尔卢的《夜之曲》写的，「午夜的蒙马特，相拥的情侣，是谁把音乐关掉，只剩下心在跳」。

我还拍了很多读书的人，这里有很多地铁里阅读书本的人，在我看来看书与看手机并没有什么高下或者优劣之分，只是获取信息的形式不同，我只是很喜欢他们身上的专注感。

印象很深的还有巴黎的雨中行人，有一天我从博物馆看展出来，突然雨就下起来，当时我在右岸，但我家住在左岸，我需要穿过一座桥步行过回家，雨下大了，我就在一家我经常路过的河边咖啡厅躲雨。

这时候，能看到很多来来往往的人，撑伞的人就慢悠悠的，也不着急，很多躲雨的人就跑来跑去，然后还有一个人，非常知识分子的巴黎人的形象，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很褶皱的西装，左边的口袋里还有一本巴黎书店里都有的那种很小的随身读物，那个雨非常非常大，他就慢悠悠地走，两个手插在口袋里，就有一种，跑得快又怎样？前面不也在下雨吗？就那种感觉。

当我陆续把这些照片更新在社交网络上，好多巴黎人留言说，很喜欢这些照片，在这里生活太久，都忽视了这些。其实我拍的这些画面，在意的并不是表面的这个人穿搭好看不好看，而是他们很有生活的样子，我享受在我生活的过程中，记录别人生活的样子。

巴黎还很特别的一点是，这座城市它可能每一条街巷都有相似，但你走过去总是能发现新的惊喜，你可以无限地去探索它，比如我每天都会从家到某一个地址，但是我会选择不同的路，它长一点远一点无所谓，我希望我每天见到的东西有一点区别，巴黎是可以满足我这个要求的。

就比如奥运会开幕前，因为封路没法坐公交，我只能去坐地铁，然后在地铁里也拍下了很有趣的场景。

巴黎有一个地铁站叫沙特莱站，那站特别大，是世界上最大的地铁站，有5条线路换乘，标识也很不清楚，左指右指，就像在一个大迷宫里面绕圈，好多人在那一站都会迷路，我也不例外。

那天我在那一站下车，然后走走走，看到前面有一对情侣在上楼梯，我本来想要拍那对情侣的背影，就停下来，刚打开视频，突然一个老爷爷拿着酒瓶子就走过来了，接着一个穿紫色西装戴着礼帽抱着书的爷爷也走过来了，还有穿着花裙子的中年女性路过，我觉得好有意思，就没有把镜头关起来，录了一小段。

那段视频很短，只有22秒，但太符合我对巴黎平时的印象了，开幕式那天，我把这段视频发上社交网络，给它起了一个标题：「巴黎不是一股绳，奥运也拧不紧巴黎人」。这真的就是我拍视频那一瞬间的真实想法，也是我眼中巴黎人的精神状态——他们就是这样，人来人往，大家都各活各的，在自己的世界遨游，松松垮垮的，有人宿醉、有人相爱、有人迷失、有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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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人这种「拧不紧」的状态是跟他们的文化背景相关的。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我们的教育很强调团结这件事，讲究集体主义，但是他们的教育里面是没有团结这个概念在的。他们强调个体，我先活好我的，再去看其他的，法国人的心态永远是，我自己是第一位的，我永远先看到我自己。

这种状况在生活中还有一个很大的体现就是——他们很难顺从，就连说话，都很少顺着你说话。一个很经典的对白就是，那时候我还在读博士，冬天很冷，我就会说，哇，今天真的好冷，然后我的同学就会说，对，今天不热。然后夏天，我说，天好热啊，他们就说，嗯，今天不清凉，这也是我们说起巴黎人时一个很好笑的梗。

巴黎人真的很爱抱怨，抱怨政治，抱怨生活，抱怨工作，抱怨身边的人。我们在公司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就会坐在一起抱怨。抱怨地铁不好，抱怨工资低，比如今天有个同事远程工作，他们就会说，「啊，那他今天一定就不工作了」。最开始你会觉得他们说话怎么这样，但是后来你会发现，他们也不是针对谁，他们对所有人都这样，不顺着你说话、对很多事物不满意，抱怨是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他们就是这样，都活在自己的状态里，也没有人会要求他们说，你的节奏要跟大家一样。所以大家都很松弛，但偶尔也会松弛过了头。

巴黎人的工作效率真的不高，尤其是上午，工作效率会很低，因为大家到公司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拿起自己的杯子去茶水间喝咖啡，闲聊，下午也差不多，因为午休之后第一件事又是喝咖啡、闲聊。

巴黎存在的一些问题，也很难改变。比如很多人说到巴黎，有的区很脏，小偷也很多，这些也都是事实。

我在巴黎也被偷过两次手机，也有被掏过包。我上一次被偷就是去了巴黎4号线附近一个很有名的古董市集，我跟朋友约在那里，出地铁的时候就下雨了，其实我还是很警惕的，特地拿着我的手机在警察旁边打的电话，打完电话之后我就把我的手机放在我的大衣口袋里，想着就几秒钟，把伞撑起来再拿出来，撑伞的一瞬间，大概就两三秒，我就觉得不对，我还是得把手机抓在手上，这时候我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手机已经不见了。

这种不安全感已经到了哪怕我用绳子拴着手机，有时候突然没有感觉到那个重量，我整个心就刷一下惊起来，整个人忽然就热透了那种感觉。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梦到路过巴黎的某一座桥，那天云特别特别漂亮，我就把手机拿出来拍照，但那个位置不是很理想，我想着要再走过一个路口，换个地方拍照，这时候，我就看到好像有一个人在向我靠近，当时我在梦里就冲他大喊，你别拿我手机，我一会儿还要拍照！就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更好笑的是，有一次我去朋友家，他家住在斯特拉斯堡的一个小镇上，很安全，但我的手机绳还是天天挂在身上，我朋友他妈妈就跟我说，你在这里可以把手机绳放下，这里是没有人会偷你的手机的。我说，不，阿姨，我不能因为一两天的舒适生活就把我的好习惯给放弃，这样我到巴黎我会很惨。

而且在巴黎被偷了、被抢了，其实是没有解决方案的，被偷了就是被偷了，被抢就是被抢了，只能自己去弥补这个损失，去找解决方案，报警什么的几乎都是没有用的。就算你居住在本地，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真的会让你很困扰，但另一方面，它也真的给你留下了很多很美好的回忆，因为一些「拧不紧」的巴黎人。

我记得当时我来看房，完全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房东，因为他很像一个装修工人，衣着各方面都很朴素，穿着工装，因为我当时是冬天来看的，那天还是一个阴天，我就和他讨论，你觉得这一间阳光好吗？他说话很诚恳，我觉得阳光还可以，但也不会特别好，对面有建筑，我也不确定会不会有遮挡。他完全不会为了把房子租出去，很夸张地说，当然很好，这房子好极了这种话，但其实我住进来之后发现它阳光挺好的。

还有一件事可能你都不能相信，我博士生导师他是不用手机的，包括他家里人都只能用固定电话联系到他。他不需要别人及时地就能找到他。但就是这样一个很有边界的人，他帮助了我非常多，他的眼睛特别特别的明亮，每次我有什么焦头烂额的问题，我自己都没有把那个问题形容清楚，他可能眼睛这样转一转，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还有很多法国朋友，他们有什么活动都叫我，「你过来」，//www.czybx.com去附近的小酒吧喝一杯聊天，喝完之后就打打台球，去塞纳河边逛一逛，或者是去同学家烧烤，或者是去公园划船，你能感觉到那种友善的爱意。

当你长时间地生活在一座城市，它一定不可避免地会对你产生影响。我在巴黎，打碎又重塑过自己很多次，现在的我和之前也会有一点不一样，比如刚开始街拍的时候，我也不确定自己拍的这些照片能不能发到公众平台上，会不会有人看，我还会问朋友的意见。但最近，我辞职了。很多国内的朋友都很担心，下一份工作会不会很难找，你这个年纪在职场可能会很尴尬，但在巴黎，我从来没觉得年龄给我带来了困扰。我记得有一次晚上去卢浮宫夜校门口等上完艺术史课的朋友一起吃饭，和朋友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对爷爷奶奶，他们也是那堂课的同学，这种时候你就会觉得，不管什么年龄，你都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

现在，我真的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不太会被其他的声音影响，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因为我自己内心的声音更大一点。

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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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这次奥运会，还有一件事也很巴黎。

去年，从第一波放票开始，这边媒体就宣传，巴黎要办奥运会了，酒店价格有可能涨到七八百欧一晚。这在本地是一个大新闻，我好几个同事都说，到时候我们都远程工作，把家空出来当民宿，一晚上赚七八百欧，大家都在做这种准备。

但现实情况是，巴黎奥运会的游客数量远不如预期，反倒是旁边的意大利，据说游客数量爆棚。可能就是之前宣传得太吓人了，奥运会开始前，巴黎的游客数量就比往年少很多，奥运会开始后，人就更少了，很多我常去的餐馆，因为人太少，每天的营业时间都缩短了。有个数据是说，奥运期间，巴黎的民宿数量涨了50%左右，但是根本租不出去，价格一直在跌，现在这边网上很多拍搞笑视频的人，他们对着镜头说，想在奥运赚钱的房东们，你们赶紧把你们的房子长租出去吧，sckoo你们梦想的那种一晚上能付八百欧左右的美国游客并不会到来——有数据显示，百分之七八十买票来看奥运比赛的人，还是法国人，他们说，我们法国人可不会付那么多钱去住民宿、住酒店，我们住在朋友家或者开车回家。

整个奥运期间，巴黎人也过上了一种好像更安全，也更安心的生活。你能看到最近街边的警察明显变多了，而且不是单独行动的，很多都是那种五六人一支的警察队伍，他们一直在巡逻，午夜一点两点都能看到巴黎市中心有警察巡逻。

我有国内的朋友过来看奥运比赛，他们也来了好多次巴黎，那天我们在一个露天酒吧喝酒，就有警察经过，我们跟警察打招呼，我朋友就忍不住说，从来没有在巴黎感到这么安全过，警察都笑，说他们也很紧张。这么多年，我终于感觉到巴黎警察对治安的重视了。

至于巴黎人，他们还在继续抱怨，但同时也沉浸地享受着奥运。比如说开幕式，大家就会吐槽，你这个开幕式到现在才开始搭铁架子，你还能办成什么样？结果开幕式那天，我在街上经过的时候发现，很多很多店铺，包括我楼下那些酒吧和咖啡厅，他们都会把大屏幕立起来，那天下大雨，户外的座位遮雨棚底下坐了很多人，一起看开幕式。

这些天，每天傍晚时分，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卢浮宫门口的杜乐丽花园。在那里，奥运的圣火聚集在一个热气球上，每天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那个热气球就会升起来。所以每天晚上大概10点的时候，杜乐丽花园就聚满了人，他们都会去看圣火升起来。

我有几天晚上路过，河边都站满了人，大家都在拍照，有一次我还碰到有好几个法国女孩带着胶片相机或者很专业的设备过来拍，一边拍一边跟妈妈打电话，她说妈妈你知道吗？这个太美了。

奥运期间，这个圣火每晚都会升起，一直会持续到闭幕式那天——今天，奥运会闭幕了，圣火也熄灭了，但其实不管有没有奥运，圣火是否熄灭，巴黎也还是那个样子，巴黎人也还是那个样子——对他们而言，没有比生活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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